霍去病知道子卿在故意跟他做對,索性氣他一氣,也順便氣氣那個李敢:“你不去是吧,有人願意去哦。柳姑娘,你是說想去打獵,是嗎?”
柳眉兒點點頭。
“我可以陪你去。”
柳眉兒沒想到冠軍候會主動滿足她的願望,自然是喜出望外,可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年輕寡婦跟著一幫男子出遊,終覺有些不妥。於是她問道:“陵兒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霍去病道,繼而吩咐侍從為柳姑娘和小公子讓出兩匹馬來。
蘇武在一旁心想糟了,這太歲要幹的事即使再荒唐,誰也攔不住,這柳姐姐也是沒個深淺。這事要讓李敢知道了,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本以為霍去病跟李敢之間可以消除誤會,成為朋友,這下豈不是越鬧越僵。
蘇武正不知如何是好,李陵說話了:“姑姑,要不要回家跟爺爺和三叔說一聲?”
“傻瓜,”柳眉兒道:“跟他們說了咱們就去不成了!”
“那他們會不會著急?”
“等咱們回來了,他們就不著急了。記住,回家就說咱自己去打獵了,不許說看見冠軍侯了,也不許說看見二公子了。聽見沒有?”
“哦。”李陵平時常得姑姑照料,對她的話自然言聽計從,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沒看見冠軍侯,那這雁是誰射的?”
“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不知道是誰射的!”
李陵不再說話。蘇武見勢不妙,忙阻攔道:“柳姐姐,還是不去吧。”
柳眉兒見霍去病上了馬,顧不得回答蘇武,連忙招呼李陵也上馬,一幹人等從蘇武麵前飛馳而過。
苦無對策的蘇武回過神來:“等等我——!”慌忙同蘇福上了馬直追下去。
玥娘默默佇立在庭院中,她那三十五歲的麵頰已退盡了紅暈。她已很久不施粉黛了,一根青玉簪子挽一個最簡單的發髻,一襲青布衣衫,這就是她全部的裝束。每天屋裏屋外,前院後院,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空間。長安東郊槐樹村這座小小的庭院,是她唯一的家,也是她的牢籠。她一遍一遍巡視著園中熟悉的花草,臘梅謝了,茶花正豔,燕子在頭頂掠過。她知道春天真的到了。春天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接下來是夏、秋、冬,循環往複,僅此而已,直到她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為止。
像她這樣的女人已經無所謂希冀、期盼了,她全部的樂趣就隻有等待,等待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她的心上人,她這一生唯一愛著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回到她身邊了,因為他已經不屬於她,甚至不屬於他自己了。他屬於他的恩人,那個主宰天下的人。他給了他尊崇的地位,無上的權力,但是他必須學會服從,服從這位天子的一切意願,包括娶天子的姐姐——他昔日的主人平陽公主。他曾經想帶著妻兒辭官歸隱,終老田園,可是她知道那是自取其禍。她不能害他,於是她把三個兒子留給了他,選擇自己終老鄉間,發誓一生不再見他。
因此,她等的不是他,而是他們共同照料過的一個孩子——那位令很多人敬畏的長安小太歲。她在多年前就認識這個孩子,那時她還沒嫁給衛青,就已經抱著他了。他從來不叫她舅母而叫她玥姨,就是那時形成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