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天起,陸續有裨將、校尉回營交令,不是與小股匈奴人交戰小有收獲,就是根本沒找到匈奴人的蹤跡空手而歸。衛青派出去的探子也時時來通報匈奴的動向,可就是不見霍去病回來,他顯然不在執行衛青的軍令。他到哪兒去了呢?衛青有些擔心,就問探子可曾見過剽姚校尉。探子說剽姚校尉已尾隨前將軍和右將軍的大軍而去,衛青這才稍微放下心來。趙信熟悉匈奴路徑,霍去病跟著他,總不至於陷於敵陣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帳內的事物已有些模糊不清,一個軍士捧著一隻蠟燭台走進來,將燭台輕輕放在衛青的幾案上。又是一天過去了,衛青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目光落在昏黃的燭火上,昨天傍晚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然而此後發生的事情,讓衛青的心沉到了穀底。
當時右將軍蘇建一頭撞進了大帳,撲倒在衛青的案前。
“大將軍,末將有罪!”
衛青見他披頭散發,滿臉血汙,已情知不妙。
“出了什麼事?”衛青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蘇建抬起頭來,一雙熬得血紅的眼睛裏溢出兩行淚水,他用嘶啞的嗓音無力地說道:“我們遇上了伊稚斜的主力,大戰了一天多,人都快打光了,趙信這個出爾反爾的小人,他就又降了伊稚斜……”
“什麼?趙信他投降了?”衛青霍地站起身來。他真沒想到,戰前信誓旦旦的趙信竟然一戰而降。
蘇建繼續說道:“末將又支撐了一陣子,手下將士全部陣亡了,末將隻身殺出重圍來見大將軍。末將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們,請大將軍製末將的罪。”說到這裏,他已是泣不成聲。
衛青無力地坐到坐褟上,半晌,他才環顧四周,見軍吏們已侍立左右。他緩緩說道:“大家說說看,應該怎麼處置蘇將軍?”
一個瘦小個子的軍吏走出隊列,他是個議郎,叫周霸。隻見周霸向衛青拱了拱手道:“大將軍,屬下以為自大將軍出征以來,未曾斬裨將。現在蘇建全軍覆沒,依律當斬,可以斬了蘇建,以振大將軍之軍威。”
“不可!”有兩個軍吏同時叫道。
衛青向其中一個中年人說道:“長史你說。”
長史說道:“兵法有雲:‘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蘇將軍以數千人抵擋單於數萬人,力戰一日餘,全軍戰死也不敢有二心,一個人逃回漢營。回來還要殺,以後就沒人打了敗仗還敢回來了。不能殺蘇將軍!”
“是啊。”衛青道:“本將是替陛下帶兵出戰的,倒不擔心自己沒有威嚴。周霸教本將立威,是,本將是有斬將的權力,但也是陛下給,要擅自專誅於境外,豈不辜負了聖恩?蘇建的事還是由天子來裁決吧。”
左右皆表示讚同,衛青就吩咐將蘇建帶下去暫且關押。蘇建正要隨軍士下去,衛青道:“且慢。”
蘇建回過身來。衛青問道:“蘇將軍,有沒有見到去病?”
蘇建答道:“剽姚校尉跟了我們一程,不知怎的,突然折向正北,朝大漠深處去了。以後就再沒見他。”
衛青揮了揮手,示意蘇建下去,眾人也退出大帳,隻剩他一個人呆坐案前。“大漠深處”,他反複念叨著這四個字,心也漸漸往下沉,沉入了深不可測的漫漫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