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鴻逵
孟先生是我的業師,辭世已經四十五年了,享年七十歲。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盧溝橋事變,企圖滅亡中國,獨霸東亞。先生留守北京大學,目睹敵人暴行憂憤成疾,延至冬盡逝去。病中吟詩多首,痛發所感。我從先生受學甚晚,於其壯年活動事跡,知之頗少。先生之摯好與我熟近者有劉厚生、陳叔通二前輩,亦均故去,征詢無從,茲權就所知所聞,略述一二。
先生名森,字蓴孫,別號心史,晚年著述多署之,故學術界皆稱心史先生。江蘇省常州府陽湖縣(後並武進縣)人。據先生自撰《先考妣事略》雲:“森年十四,使就裏中名師周載帆先生讀……當時所謂讀書,以能作製舉文為期望,以應試獲售為成就之準。”又雲:“於製藝應舉之外,稍稍窺見學術、事功、文章、經濟之靳向。”嗣後留學日本,即誌在發揮光大所靳向,先生曾有《新編法學通論》及翻譯日人著民法、警察法等書刊行於世。先生早年遊幕四方,一度作幕廣西龍州兵備道署,北蒞哈爾濱,留心觀察地方,注意開發經濟,先生與南通著名實業家張謇交誼甚厚,為其親近幕友,生平喜談實業,即係受其影響。
先生曾參與清末立憲爭議,著文表抒所見。又好議稅法,有《論裁厘不可為加稅所誤》《銷場稅、生產稅及通過稅界說》諸文章發表。凡此皆先生中年時期奮誌經世致用之學的積極表現所在。謹將先生治史成就作為四節,分述於下。
一
入民國後,先生拋棄政治活動,專力治史尤專清先世事跡,潛心鑽研,於民國三年(1914年)發表《心史史料第一冊》,從目錄觀之,已見其對清先世研究規模,列目為:一、滿洲名稱考,二、清朝前紀,分為“綱領”、“女真紀第一”、“建州紀第二”、“建州左衛前紀第三”、“肇祖紀第四”、“褚宴充善第五”、“妥羅紀第六”、“興祖紀第七”、“景祖紀第八”,“顯祖紀第九”、“附王杲紀第十”;三、清國號原稱後金考;四、朱三太子事述。此文後經多年深入探索,再成《明烈皇殉國後紀》長文,內容容後介紹。民國十九年,在南京大學講授清史,增撰《太祖紀》,合稱《清朝前紀》,作為講義使用。之後,在北京大學講《滿洲開國史》所發講義將太祖部分裁去未印,但於目錄中標列“第十講 太祖新紀上、下”。揣其意旨,或欲擴大別出單行。繼而專力從事編《明元清係通紀》,或以此書工作量大遂未能顧及。《通紀》已由北京大學出版部印出十五冊,未及完成全稿,憂憤國難辭世。餘稿原存我手,十年浩劫有所散失,以即具成例,補纂非難,當勉力為之。
今就先生所印發《滿洲開國史講義》簡介內容於下:
滿洲在明初稱建州衛,後分三個,其建州左衛即為清世直係所自出。清自認之始祖“肇祖原皇帝”,名猛哥帖木兒。《明實錄》載:“永樂十一年十月甲戌,建州等衛都指揮李顯忠(此為明所賜姓名,原名釋家奴),指揮使猛哥帖木兒等來朝貢馬及方物,特厚齎之。”[1]又載:“宣德八年二月戊戌,升建州左衛上官都督猛哥帖木兒為右都督。”[2]即在這年十月猛哥帖木兒被“七姓野人”即女真忽喇溫等衛所殺,明朝命其弟凡察以都督僉事代掌左衛。清之祖先早受明職,已是鐵證,但清之子孫用盡心思,捏造假狀,總期如先生所指說:“寧使滿洲為崛起之國,不使曆史上得尋其為外夷之名稱。”[3]還有,參與纂修的部分清遺老們,也竭力為之掩蓋曲說,以泯滅其事明之跡。這班人如果不是無知,便是有意,而應當是出於後者。先生集中揭發二百年間清與明之關係真相,誠為曆史上一大快事!
追溯談來,清之祖先直係而有據者,在元朝猛哥帖木兒襲為斡朵憐萬戶,入明改為建州衛,以阿哈出為首領,阿哈出和猛哥帖木兒皆女真族,亦皆有女進入永樂宮中,永樂帝曾敕命朝鮮允許猛哥帖木兒來京骨肉相見。[4]後即分置左衛授職。清修《太祖武皇帝實錄》有注雲:滿洲之稱,“南朝(指明朝)誤名建州。”[5]此非數典忘祖,實乃別有用心。先生先於區域作辯說,謂:清代《欽定滿洲源流考》卷十三附《明衛所城站考》敘雲:“謹案:明初疆域,東盡於開原、鐵嶺、遼、沈、海、蓋。其東北之境,全屬我朝,及國初烏拉、哈達、葉赫、輝發諸國,並長白之納殷、東海之窩集等部,明人曾未涉其地。”此語蓋自居於明之化外,示其與明為不相屬之故國。所雲明初疆域盡於開原、鐵嶺、遼、沈、海、蓋,則以遼東都司轄境而言。明以遼東都司屬山東布政司。……女真向化以後,於遼東都司之外,添設奴兒幹都司。《明史·地理誌》於山東布政使司詳其轄境,有遼東都指揮使司,竟削去奴兒幹都司不載,以示明無東北之境。然於明之兵製不合,又於《兵誌》仍出奴兒幹都司及所屬三百八十四衛之名。兩誌不相關照、自成抵牾[6]。
先生闡述其故雲:“明自中葉以後,海西常為國屏藩,扈倫四部不亡,清太祖終不得逞,以海西與明休戚相共如此。……乃曰烏喇等為四國,與滿洲皆為明之敵國。”原因在於“以海西之為女真,《明史》遂諱之,有不可告人之秘”。[7]
又“明既設建州三衛以處女真,清之先世既受明建州左衛之職。清修《明史》不見於《地理誌》,則以遼東都司為明東北之疆域,沒其奴兒幹都司不載也。《兵誌》載衛所之名,又明明有三衛,且有奴兒幹都司,以《兵誌》不必詳設衛之由來及其初授衛職之人物;《地理誌》則不能不略敘原始,故露於彼而隱於此,自相違異不恤也”[8]。《滿洲源流考》之作“非藉考以顯滿洲之真,實借考以混建州之跡”[9]。建州未分三衛時,阿哈出、釋家奴、李滿住祖孫連掌建州衛。李為賜姓,阿哈出漢名李善誠、釋家奴為李顯忠,李滿住為女真一梟雄,宣德、正統初,屢和朝鮮衝突。《明實錄》正統三年六月戊辰載:“建州衛掌衛事都指揮李滿住,遣指揮趙歹因哈(明代女真多冠漢姓)奏:‘舊住婆豬江,屢被朝鮮國軍馬搶殺,不得安穩。今移住灶突山東南渾河上,仍舊與朝廷效力,不敢有違。’……從之。”[10]先生雲:“此節於建州之占定地點,可以考證明確。灶突山,女真語謂之呼蘭哈達(在今遼寧省新賓縣),此即寧古塔貝勒發祥之地,清代謂之興京。而其始實明廷所恩準移住,以避朝鮮之逼者也。朝鮮之屢與建州衝突,正其不願建州占婆豬江,闌入國境。……蓋其時建州衛與建州左衛居尚同地。左衛正當猛哥帖木兒被戕於忽喇溫,流離困頓,幾不能自存,朝鮮亦不遽以威力相逼,惟注力於李滿住,滿住遂先請遷地,明以渾河之上灶突山地與之。其後朝鮮再逼左衛,左衛又遁出朝鮮與李滿住同居,遂為太祖王業肇興之所自。故清世曆代自稱非明屬國,其實建州乃明廷恩給,以存之於患難中者。”[11]
土木之變,李滿住乘機擾亂,明曾有發兵擒剿滿住及凡察(猛哥帖木兒之弟,掌右衛)、董山(猛哥帖木兒之子,掌左衛)三寨(即建州三衛)之議,以其尚未大作舉動,暫止討伐。後來愈益不馴,乃於成化三年用兵建州,此時李滿住已老,建州衛事由其子李古納哈代掌,主謀者實為董山。結果,滿住父子被朝鮮兵所殺,董山由北京回歸建州途中被明將執殺於廣寧。此明代正統以下四朝中建州情況的變化,根據先生所輯有關記載介述如此。
李滿住和猛哥帖木兒同族不同宗,凡察為猛哥帖木兒親弟。因董山先得襲職左衛,凡察同猛哥帖木兒另一子童倉避亂朝鮮,及歸,和董山爭奪衛職,明乃為凡察辟設右衛,命和童倉同居。此中關係到清所尊肇、興、景、顯四祖,其興祖之父祖究竟為誰的問題。根據先生考證,清之直係正傳應出童倉,而非董山。《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記載:都督孟特木生二子,長名充善(即董山),次名除煙。充善生三子,長名拖落、次名脫一莫、三名石報奇。石報奇生一子都督福滿(興祖)[12]。先生參看明和朝鮮記載並駁日本學者之說,認為:猛哥帖木兒有四子,一名阿古,同其父被敵所殺,餘三子,除煙而外,一為充善,二為童倉。根據明朝及朝鮮記載,童倉為兄,董山為弟,實為兩人。日本學者將童倉、董山作為一人,實誤。凡察掌右衛後,有意壓抑童倉,故其名不顯。及董山就戕,親屬緣坐,發配南疆福建、廣東,童倉在內。童倉之名,於《明實錄》英宗朝作童倉,中隔孝宗朝,至憲宗朝作董重羊,實乃一人異寫。童倉死於戍所,其一子名失保,授指揮僉事,此即石報奇,為興祖福滿之父。明人以董山為正係,而稱努爾哈赤為“建州之支部”是有所根據的。努爾哈赤自詡知其十世以來的家世傳替,而以石報奇為充善子,恐是出於攀附正係之意。以上為先生治清先世史的創見,簡括述之,詳深考核,具在本書。
二
先生於明清史研究,發表單篇論著甚多,總計近百篇,絕大部分收入《明清史論著集刊》及《續編》中,茲不一一舉述。其斷代專著有《明清史講義》,係在北京大學曆史係授學所用者,於兩代政事大端,人物活動皆多具灼見明識,超越前人。
這部講義共作四編,前二編為明史,後二編為清史。明史始於開國,迄至南明,兼及李自成、張獻忠和建州兵事。清史也始於開國,至鹹同而止,目錄中標“光宣嗣出”。這部講義經我整理,將道光後期即今作近代史部分裁去,另將原冠於《清史講義》前的《八旗製度考實》一文,收入《明清史論著集刊》。這部講義,先生除參用自己所撰有關專題論著外,多取官修正史,也即《明史》及《清史稿》等,旁及其他官私著作,稽考補苴,以求明備。
於明大致分為四個時期,首述明開國製度,列舉民事、軍事兩大端,指出其於土田賦役規劃及推行收效之大,關鍵在能“盡心民事”,“作養廉儉”。[13]但亦責朱元璋“以喜怒用事,是其一失”。[14]引《明史·食貨誌》,朱元璋以“惟蘇、鬆、嘉、湖,怒其為張士誠守,籍諸豪族及富民田,以為官田,按私租簿為稅額”。又引《明史·劉基傳》:“惟青田不加,太祖曰:使伯溫(基字)鄉裏世世為美談也。”[15]又責朱元璋屢興大獄,誅戕功臣為非。但對之仍作原諒語,說重租“究是對於偏隅”,殺戕“實未嚐濫及平民”。[16]他對朱元璋的評價是很高的,主要說他不虐待百姓。認為明之繼君,成、弘以後多不肖,然猶逾百餘年,至萬曆朝開始動搖,所賴即在“尚未至得罪百姓”。[17]清代順治、康熙二帝均對朱元璋極為稱讚,即謂其所施民事政策之美善。
言軍事,以明衛所比擬唐府兵,謂:“明與唐之初製,其養兵皆不用耗財,而兵且兼有生財之用。”[18]先生對此曾撰專文,稿存我手,惜於十年動亂中遺失,講義所述即本此稿。
“靖難”一章講述永樂奪位及仁宣繼承治績。其對朱棣指責奪位之過,殺戕之慘,更謂其三征漠北為黷武,並以派鄭和出洋的使命為尋跡建文。此於今日論之,先生實存有偏見,設使無永樂之經營,明代尚難達成統一之局。然仍肯定“成祖(朱棣)之不墜明業,在能遂太祖整飭吏治之意”[19]。總括有明一代之政治,為“民為邦本,使民得所,即為極治,雖有暗昧之嗣君,萬惡之閹宦,窮荒極謬,猶數百年而後亡。讀史者以此為龜鑒,無得罪於百姓,即為國之根本已得。其餘主德之出入,皆非損及國脈之故也”[20]。先生對於中國古代封建君主統治政策,所見雖不夠全麵,而以為不可過分害及百姓,是治亂關鍵所在,無疑是對的。
次述明中期,所標章目為“奪門”。先生說,英宗被也先挾走,“賴有弟監國,守禦得宜。敵挾帝而無所利,卒奉駕還都修好,不可謂非景帝之功在社稷矣。……貪功之流,擁英宗複辟,反殺景泰時守禦功臣,是謂奪門之案。傳子憲宗,皆為閹所惑,政令駁雜,綱紀日替。賴有孝宗,挽以恭儉,使英、憲兩朝之失德稍有救濟,祖宗之修明吏治亦未遽盡壞。考明事者,以孝宗以前為一段落,不至甚戾祖德。故以英、憲、孝三朝合為奪門一案之時代”[21]。本章所評議忠奸事跡不予詳介,惟其對於謙則雲:“而所殺以為名之於謙,公道已大彰,然終英宗之世不與平反也。……謙事白,成化初冕(冕,謙子)赦歸,上疏訟冤,得複官賜祭,誥曰:‘當國家之多難,保社稷以無虞;惟公道之獨持,為權奸所並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天下傳頌焉。”先生說:“英宗始終為庸稚之君而已。”[22]
“議禮”一章,首作引語雲:“武宗之昏狂無道……得一稍明事理之世宗,依然成守文之世,元氣初無虧損也。”[23]其論議禮一事,謂“君之所爭為孝思,臣之所執為禮教,各有一是非。其所可供後人議論者,正見明代士氣之昌”[24]。此言當指為爭議禮,群臣觸怒嘉靖,或逮捕或杖死,楊慎大言:“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25]養士即培養士氣,記得胡適先生和孟先生談論明朝“廷杖”,他以為其甘受刑苦而不怨者正是由於養士,這是他的一貫看法。
於明末時期講述萬曆之荒怠,天崇之亂亡,附及南明之顛沛,謂“明亡之征兆,至萬曆而定”[26]。考析詳明,持論得當。尤於天崇形勢,多具灼見。其言天啟初有門戶之害,“言官各立門戶以相角,門戶中取得勝勢,而政權即隨之,此朋黨所由熾也。”又謂“建州坐大,清太祖遂成王業,其乘機於明廷門戶之爭者固不小也[27]。”。先生以為東林黨人與閹黨鬥爭,“此為晚明講學之風之一變,蓋以後不足複言門戶”[28]。而於遼東戰局,將帥功罪,揭示翔實,用專節辨正袁崇煥之誣枉與崇禎朝之用人。在本章首敘雲:“熹宗,亡國之君也,而不遽亡,祖澤猶未盡也;思宗,自以為非亡國之君也,及其將亡,乃曰有君無臣。夫臣果安往?……至崇禎時,則經萬曆之敗壞,天啟之椽喪,不得挽回風氣之君,士大夫無由露頭角矣。思宗而在萬曆以前,非亡國之君也,在天啟之後,則必亡而已矣。”[29]於南明列舉弘光、隆武、永曆及魯監國,謂清“深沒南明,頗為人情所不順”[30]。特為矯正而敘其事。
這部講義,於論述清朝將重點集中放在康雍乾三朝,分作“鞏固國基”和“全盛”二章,即一代武事和文治的成就表現所在。其天命以來的前三朝皆與明朝相為起訖,故從簡略。清代鞏固國基實由康熙,他進行了鞏固和擴大統一,從而為近代中國奠定基礎。先生於此作重點論述者有“撤藩”、“綏服蒙古”、“治河”和“興文教”四節。撤藩事件為統一中原之必要措置。先生指出:“南明既亡,天下絕望,謂清業可定矣。實則必危必亂之症結,其不易拔除……其難不啻倍蓰。”[31]對康熙年輕有才頗為肯許,說:“三桂起事之年,聖祖年方冠,撤藩議起,事由尚可喜請歸老而由其子代鎮,非請撤也。部議遽以撤藩覆允,朝議兩歧,英主獨斷,實已定於此時。”事件結束,不受尊號,即收取台灣也不受尊號。先生引其言:“如政治不能修舉,則上尊號何益,朕斷不受此虛名也。”[32]康熙的確算得英明有為的青年封建君主,他頗能讀書,時禦經筵,每日進講。先生謂其以此而得親近漢宮,因為,“兵事實力在八旗世仆,人心向背在漢士大夫,處漢人於師友之間,使忘其被征服之苦,論手腕亦極高明矣”[33]。三藩、台灣解決之後,解決蒙古實為實現全國統一的重要關鍵。當時準噶爾蠢蠢思動,俄羅斯步步侵蝕,西北不安,天下難定。內蒙古各部雖然已附清,而喀爾喀、準噶爾則尚未內屬。準噶爾首領噶爾丹抱有並一蒙古及西藏諸地的野心,統一中國內部後的康熙,決不容許其發生這樣的分裂行動。康熙曾邀達賴喇嘛和清政府一道對喀爾喀內部哄鬥進行和解,而噶爾丹卻借機製造矛盾。於是,於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夏,噶爾丹率兵突襲喀爾喀,遍及三部地。三部初意避難俄羅斯,所奉大喇嘛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主張全部內徙,部眾從之。後來實現“多倫會盟”,喀爾喀全部內屬。先生於詳述經過中附論雲:“是時外蒙內向,為清收撫藩屬之一大關鍵,若失之毫厘,折入俄國,北徼全局皆變。喀爾喀既去,必為俄國借取厄魯特之先機,後來所定新疆天山南北兩路,恐亦盡改其形勢矣。”[34]所見可謂明透!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為喀爾喀土謝圖汗察琿多爾濟之弟,名格根,率三部內屬,傾心忠事清朝,最為康熙所敬重。察琿多爾濟之孫敦多布多爾濟襲爵,娶康熙第六女,進封親王,其與清室之親誼如此。格根是為祖國立下大功的。康熙經營北疆,其勁敵為噶爾丹。噶爾丹固一世之雄,而才略則遠遜康熙。先生論曰:“要之,噶爾丹內情,帝得厄魯特報告甚悉,三駕親征,乃知彼知己,戰必勝,攻必克之事。聖祖留心邊事,過於朝士大夫,可謂明矣。當時紀載,侈其若何靈異,若何神武,過甚其詞,或未可信。”[35]曆史學家論人論事,往往由感情所激,言詞溢美。讀先生論著,尚少此失。結束準噶爾兵事後,青海、西藏也隨之而定。其後雍乾時準部尚有戰爭,然隻成地方勢力而大統一之局已定,不可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