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太累了,靠著城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睡半醒間夢到陳兵殺聲震天,破開了南門,曹正德立馬橫刀地指揮人進去搜捕令儀,他大聲尖叫,提著陌刀堵在城門口,卻遭楊俊修砍得鮮血淋漓。掙紮著醒過來,虛汗一層一層的往外浸,耳朵裏嗡嗡作響,似乎隱隱約約有喊殺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他提著刀,邁著沉重地步子就要去集合士兵,結果一個倒栽蔥倒在地上人事不醒了。
沈昱這一睡,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令儀也衣不解帶地守了三天三夜,煙兒、冬雪、楊蔣婆子等也是日日輪換著擦洗伺候,是以當他一睜開眼,入眼地便是玉笙居裏頭熟悉的架子床。緩慢地轉動著眼珠子,就看到了正枯坐在踏床邊上的令儀。
令儀似乎心事很重,一雙眼圈周邊盡是黑青色,發髻也有些淩亂,一看就是隨手攏住的,並未梳理過,渾身上下散發出既頹喪又凶狠的氣息。
屋子裏頭光線有點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雨後才有的潮濕味兒,沈昱覺得口渴,便小聲地叫了聲:“令儀,我渴了。”
令儀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一般,一下子彈跳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倒沈昱跟前,臉上還帶著來不及收斂的惶急和憤恨,見他確實好好地睜開了眼,才慢慢穩住了臉上的表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定了並沒有發熱等現象,才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半坐起來,從櫃子裏取出個軟枕讓他靠著。做完這一切,又從實木小幾上取了個白瓷杯子,倒了杯溫水端在手裏喂著沈昱喝下。
沈昱雖渾身別扭,奈何確實口渴得厲害,咕嘟咕嘟幾大口便喝幹淨了。因著姿勢不對,有少部分的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覺得丟人極了,正想偷偷地拿衣袖抹了,令儀已經拿著塊素白色的絲帕冷著臉幫他擦了。
沈昱越發覺得令儀情緒不對。他醒了有大半天了,令儀隻顧著照顧他,卻沒開口同他說過一句話,也不問問他疼不疼,臉上的神情,除了剛醒來那一會兒有著刻骨擔憂之外,一直都是淡淡的。他清了清嗓子,虛弱地道:“令儀,平盧怎麼樣了?你還好不好?”
令儀就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衝著外頭喊道:“煙兒姐姐,公子醒了,你進來看顧一下。”
沈昱有點發慌,他不知道令儀怎麼了,便掙紮著撐起身子要去扯令儀的衣角。令儀向來平靜地臉上蹦出青筋來,一把將木幾上的茶盞等物打落在地,對著沈昱壓抑著吼道:“你叫我做什麼?”
沈昱不知她為何而氣,委屈地道:“我好容易活著回來見你,你還要這樣子凶我嗎”
令儀一腔怒火無處可瀉,緊緊地咬著牙根,憋了十多天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胡亂拿手背抹了,對著沈昱道:“你還不如死了的好。”
煙兒和冬雪見兩人鬧得這樣凶,趕緊將令儀拉到外麵去,煙兒替沈昱整理了靠枕,扶著他重新躺好後才道:“公子,你莫怪她。你不知道,自從元寶不再往回送消息起,她就變成那個樣子了。後來,你滿身血汙的被抬回來,昏睡了三天三夜,她就片刻不離地守著你。”
沈昱心頭湧上狂喜,嘴角綻出個傻兮兮地笑容,向著煙兒道:“你去讓她好好歇著,免得身子吃不消。”
煙兒道:“公子你就放寬了心吧。冬雪已經扶著她到書房的踏床上去躺下了。”
煙兒見他一直傻兮兮地笑,也有點受不了。尤其是現在外頭都在傳沈家兄弟的大義和神勇,她實在覺得自家公子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半點也看不守城時的威風來。
沈昱笑夠了才想起還有正事沒問:“煙兒,兄長怎麼樣了?”
煙兒道:“大公子傷在外麵,昨兒就醒了。聽大夫說,傷勢頗重,估計要將養幾個月才能好利索。”
沈昱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又問道:“平盧怎麼樣了?還有劉大人呢?他被放回來沒有?”
煙兒不是令儀,對外頭的局勢並不清楚。
沈昱覺得索然無味得很,心裏頭想到令儀對自己的情誼,嘴角邊始終掛著淺淡的笑,耳朵裏聽著外頭滴滴答答的雨聲,眼皮子越來越沉重,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