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怡玢說:“之前給樂昭織了一件洋紅色的毛衣,奧斯頓想讓我給他也織一件薑黃色的,天知道他有多少件質量上乘的羊絨毛衣,這兩個孩子啊都是二十歲的年輕人了,怎麼還這麼幼稚,還在爭寵。”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是她嘴角含著樂融融的笑意。

五十歲的陳怡玢已經青春不再,臉上已經爬上了皺紋,但是她嘴角上慣常帶著的笑容讓人覺得很想親近她,一如當年一般,不管是二十歲還是五十歲的陳怡玢,時光都給予了她從容的樣子,即使這時候有點笨拙認真織毛衣的樣子,仍然讓人覺得她是這樣全身心的愛著她的生活。

塞德說:“我都五十歲了,也沒有穿過你親手織的毛衣啊。”

陳怡玢瞥他一眼,說:“怎麼你這話這跟蘇珊娜說的一樣呢?這下我可有事幹了,一下子又定出去兩件毛衣。”

塞德說:“我可以等,不著急的。”

也許是心態好了,塞德的身體開始好轉了,又過了半個多月已經挪回家裏養身體了。塞德也趁著這個機會安排布萊茲到法院去工作了,艾伯特完全可以照顧布萊茲,塞德就安心養身體了。

塞德回家之後時常給陳怡玢打電話,或者跟她說他想吃她做的醬牛肉了,或者說他想吃佛跳牆,甚至還會點一下平城菜式,陳怡玢笑著說他:“在平城那幾年可是讓你把那些菜名記得倒是清楚。”可是看著塞德衝她笑的樣子,到底還是一樣一樣的給他做了出來。

布萊茲加班到晚上回家,經常能看見自己親愛的老爹吃著陳阿姨給他開的小灶,滿餐廳的香味,勾得布萊茲口水直流,舔碗一樣吃了一頓之後,跟自己老爹說他明天想吃陳姨做的紅燒魚,又甜又鹹的口味讓他難忘。

塞德瞥他一眼,不愛搭理他,布萊茲就嘀嘀咕咕的說:“那我自己跟陳姨說去,她最疼我,肯定會給我做。”

塞德說一句:“我明天想吃雞絲熱麵。”

布萊茲不樂意,但懾於塞德的威嚴又不能說什麼,傭人端上了飯後甜點給他,布萊茲一邊吃布丁一邊看著塞德的表情,說了一句:“昨天我母親給我打電話了,說她要在南邊舉行第四次婚禮了,邀請我去參加。”

塞德說:“恭喜她,她總是這樣熱情奔放的去尋找她所喜愛的,從年輕時候就是,她也算是有自己的堅持的,從這點上來看,我佩服她。”

布萊茲早就習慣了自己親媽的性格,再說他從小跟她也不太親,親媽總想著跟各種情人恩愛,也沒有時間跟他培養親情,所以他聳了聳肩膀,說:“周末我很忙,恐怕是沒有空參加她的第四次婚禮了,不過她第五次的時候我會盡量去的。”

塞德說:“替我向她問候。”

布萊茲看他一眼,試探的說:“她跟你分開之後已經結了三次婚了,你……”他看著塞德身上穿著的那件淺灰色的手工毛衣,這件毛衣最近在他爹身上出現的頻率特別高,布萊茲想不注意都難。

布萊茲說:“你也該有自己的追求了。”

塞德放下刀叉看著他,說:“你的意見是?”

布萊茲說:“我沒有意見,你高興就好。”

塞德點點頭:“我知道了。”

布萊茲的性格比當年的塞德活潑很多,盡管他們的長相是那麼的相似,但與克製、嚴謹、理智的塞德相比,二十歲出頭的布萊茲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情人了,恐怕早就將塞德甩在身後了。

布萊茲又說:“我看陳姨就挺好的……”剛想說點什麼,又在塞德的目光之中弱了下去,最後他硬撐著說:“你們都五十多歲了,還用顧忌什麼啊,再不享受就要老了!”說完放下刀叉就跑了。

塞德真是有點無奈,想到他對布萊茲的教育一直是很上心的,不知道為什麼孩子跟他年輕時候的性格差那麼多。

塞德身體逐漸恢複了之後,也從外交大臣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正如布萊茲所說的,再不享受就老了,他打算好好享受他的晚年時光,盡管他的容顏依舊是那麼風雅英俊,他穿著三件式的西裝走出去的時候仍然能吸引所有女士的目光,他仍舊高大、挺拔、金發一如當年那般的閃耀,湛藍的眼睛有著時光給他的睿智。

與幾位老友在蘇珊娜的莊園裏小聚之後,回家的路上黃薇甜和李少雍先驅車離開了,走的時候李少雍拍了拍他的肩膀,黃薇甜衝她擠眉弄眼,五十來歲快要當奶奶的人了,還是這麼活潑。

塞德邀請陳怡玢在莎士比亞公園裏散步,那裏依舊樹林靜謐,座椅上有幾對談情說愛的情侶,也有老人在遛狗,他們路過一個小廣場,廣場上有很多鴿子,驚起的時候成片的飛走了。

塞德在有很多野鴨子遊來遊去的湖邊向陳怡玢發出了旅遊的邀請,陳怡玢說:“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瑞典看看,難得你竟然要去放鬆。”

塞德說:“經曆了一場大病,我也想開了不少。”

陳怡玢道:“是啊,人都得想開。”她看著湖裏那些嬉戲的野鴨子,說:“當年隨慶去世的時候我也想不開,但是時間久了,我想著他畢竟還是安心的離開的,他實現了自己的理想,走得時候也是很高興的吧。”

塞德:“嘉和……”

陳怡玢道:“都過去十多年了,我也想開了,人生在世都有生老病死這一遭,隻是分早晚罷了,再多的悲傷也不能讓我們生活不幸,這是所有愛我的人都不想看到的。”

塞德道:“是啊。”他看著陳怡玢,忽然說:“嘉和,你還記得當年你畢業時的六月舞會嗎?”

陳怡玢笑:“我當然記得,那場舞會上,是聖路易斯最優秀英俊的塞德裏克先生給我當的舞伴,那些女同學們羨慕的眼神還仿佛昨日啊。”

塞德說:“不知我是否還有榮幸邀你與我共舞呢?”他露出笑容,仿佛昨日重現一般,他仍舊這般風度翩翩、英俊非常,湛藍的眼睛有著融化冰雪的溫暖,陳怡玢看他向自己做出瀟灑的請舞姿態,隨即也將手搭在他的手上:“這是我的榮幸,親愛的塞德。”

三十年過去,陳怡玢也不再是當年那位年輕漂亮的小姐了,但是時光給了她更多的從容和優雅,她的眼睛裏永遠有著包容和對生活的熱愛。這讓人覺得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個明天都是十分的新鮮,並且是十分期待的。

塞德擁著她,在無人的湖邊木橋上帶著她轉出華爾茲的舞步,她的裙擺飛揚,仿佛將倆人帶回多年前那場六月舞會一般。

塞德說:“畢業的時候,我看著你拎著行李上了回華夏的輪船,那時候我特別想跟你說一句話。”

陳怡玢道:“是什麼?”

塞德說:“我當時想說的是,克裏斯,為了我,別走好嗎?”

陳怡玢笑,塞德卻說:“但是我是知道我和你的性格的。”

陳怡玢這時點了點頭,說:“不錯。”他們都是冷靜理智的那種人。

塞德說:“二十多年奪去了,我們也是五十歲的人人,用你們華夏的話叫做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了,這一次,我想對你說,嘉和,在人生剩下的日子裏,不知你可願意與我相伴呢?我們一起享受快樂,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願意在你生病的時候照顧你,在你失落的時候開導你,願意與你相攜走下去。”

陳怡玢聽著塞德慢慢的說出這番話,明明是情話,可是塞德卻說的無比認真,陳怡玢卻已經流出了淚水,說:“噢,塞德……”

塞德說:“這麼多年,我終於有勇氣說出來了,你呢,嘉和?”

陳怡玢道:“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你知道的,對嗎?”

塞德看著陳怡玢淚流滿麵的樣子,輕輕的抱住了她,這是他們相識這麼多年為數不多的擁抱,他們都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時間留給他們的不多了,不是嗎?

他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知道,你會答應的,對嗎?”他將嘴唇貼在她的額頭上,說:“你知道的,嘉和,你會答應的。”

陳怡玢最後在眼淚和感動之中胡亂點下了頭。

直到塞德迅速的籌備了一場溫馨而莊重的婚禮,陳怡玢都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塞德在給她戴上戒指的時候說:“我親愛的卡文迪許太太,我會一直伴你左右,傾盡我所有去愛你,在神的見證之下,不離不棄,相守一生。”

陳怡玢跟著神父一起念了誓詞,她手上戴著卡文迪許家族沉甸甸的大戒指,在五十歲這年,她又成了沙弗的貴族太太。

陳怡玢想到婚前她對他說:“塞德,我的經曆你是知道的,我經過兩場婚姻了,第一場是一個很沒有責任感的詩人,第二場是隨慶,你知道的。”

塞德道:“我知道的,正因為如此,現在的選擇是我們理智和認真思考之後的結果,我希望我會將隨慶對你的那份好也一起送給你,嘉和,我們已經老了,我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愛,也沒有光芒萬丈的激情,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歡樂喜悅的變老,也願意在我們都白發蒼蒼的時候互相護持,一起變老。”

陳怡玢再一次被他弄濕了眼眶,淚流滿麵。

她說:“我也願意的,我願意用餘生去照顧你、愛你。”

塞德笑:“我相信,我親愛的卡文迪許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