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女俠(1 / 2)

第四卷 第四章 女俠

琴川潘叔明,世家子。祖、父皆以軍功起家。生少即習騎射,挽強躍駿,顧盼自雄。性豪邁不羈,喜交遊,通聲氣,門下食客,日恒數十人。

一日,有五台山僧自秦中來,詣生門,托缽求募。生與之談,見其操行不凡,留之幸舍。居半年,不言去。日三餐,不擇蔬肉。見生與諸友角力於廣場,擲刀試劍,鬥捷矜奇。笑謂之曰:“眾檀越矛戟如林,不若老僧寸鐵殺人。”眾鹹喜躍曰:“大師既有絕技,何不來此一角優劣?”僧曰:“欲受我法,須先學蒲團上工夫:能於一晝夜間一念不起,乃可教也。”眾俱謝不敏。生信誌頗篤,閉關趺坐,十日後,潛詣僧處求教。僧曰:“習技以勇力為始基,智巧為進步。”啟篋出《易筋經》一卷畀之,曰:“此經不與世上所傳者相同,勿輕視之。演習一月,自有妙境。

”複從葫蘆中出藥三十丸與生,曰:“日服一丸,當見功效。丸盡可來。”生謝絕人事,勤求弗懈。久之,膂力勝前數倍,似有所得。出與諸人角,鹹辟易無敢前。生猶自以為未足,向僧請益。僧曰:“孺子可教也。”因問生:“願學劍術,抑學彈丸?”生請兼之。僧曰:“兼則不工,徒為人所乘耳。”生曰:“如是不如學劍。”僧乃於葫蘆中抽得一劍,鋒銳凝霜,芒寒射月,犀利精瑩,殆無其比。曰:“此二千年前歐冶子所鑄,非凡間物也。若技進乎神,劍與身可合為一。”授以劍訣,命生屈膝跪聽。每授一句,必摩挲其頂,良久而後畢。由是晨夕受戒,凡閱一年。曰:“道成矣。”僧亦遂杳。

生既精劍術,遂有遊四方之誌,意將窮閩嶠,曆燕齊,達岷蜀,通黔滇,匹馬裹糧,不挈仆從。偶行山東道上,貪看山色,緩轡徐行。忽聞林樾中有鳴鏑聲,方一顧視,矢已及前。生即以手接之;第二矢又至,生即以所接之矢擲之,箭鏃相值,鏗然作聲。綠林豪者驟馬飛至,虯髯燕頷,狀頗雄偉。生擲劍空中,有如長虹貫天,前隊十餘人,首盡落地。豪者知不相敵,長嘯遽遁。日亦漸暮,遂覓逆旅暫憩。頃之,有北地保鑣客亦來卸裝,互述遇盜事,生詢其形狀,所見略同。問:“有所失乎?”曰:“頭綱三千金,已為豪者挾之疾馳去。”生曰:“觀其蹤跡,距此當不遠,何不一探其巢窟?諸君敢從我一往乎?”眾囁嚅不敢應,鑣客有二弟子願從。複至前處,縱馬向荒僻所行約十餘裏,徑益險隘,乃舍騎步行。逶迤裏許,遙見林薄中漏有燈光,急趨就之,得一大院落,四周環以河,無略可渡。

生一躍竟過,回視二人,惴然不敢越。生複回挾二人俱過。門外惡犬數十,向生群吠,聲猛若豹。有巨若神獒者二,逕奔生,若肆搏噬狀。生拳斃之,群犬乃喑不敢聲。方擬叩門,而雙扉忽呀然開,一女子椎髻窄袖,左秉炬,右執劍,自內出,嗬生曰:“何處莽男兒,夤夜來此?想欲覓死耶?”生指二人謂女曰:“渠師有三千金寄頓君處,今特來索還。可即畀之,不然,潘叔明劍下無情也。”女嚶嚀一笑,嗤之以鼻,懸束炬於簷下,飛劍向生。生急飛劍敵之,轉鬥盤旋,有若萬丈寒光,逼人毛發。生竭生平伎倆,揮霍縱橫,總不離女之前後左右。鬥方酣,女子劍光忽斂,一躍出十餘丈外,連呼曰:“止,止!”生亦收劍旁立,問女何事。女曰:“君非五台鐵脊禪師弟子耶?”生曰:“然。”女曰:“然則我同門也。三千金君物耶?可將去。”撮口作聲,門內彪形大漢十餘人,應而出。女命運金還其寓,勿稍淹也。肅生入內。

生欲覘其異,亦不辭,二弟子並隨入。登堂,前所見男子離座起迎。女指謂生曰:“此餘兄也。先時孟浪,勿介意。”須臾,置酒布席,水陸畢陳。女曰:“具此咄嗟筵,殊不足以達敬意,聊表同袍之誼雲爾。”生謙遜而後入座,二弟子侍於旁,兄妹在下相陪,執壺持觴,殷勤相勸。席間述及禪師現卓錫秣陵相國寺,曾以衣缽傳大弟子法顯,雙丸一劍,冠絕古今,恐天下罕其敵手,“妹思往角,一觀其技,特恐術尚未精,為其所窘。若得如兄者相佐而往,可無憂矣。”生應曰:“諾。”訂以京師言旋,準踐此約。天明,遂與女別。抵寓,知三千金早已珠還璧返,鑣客再三稱謝。生曰:“幸不辱命,又何足道。”夜深入睡,除冠,則發一綹盤於冠內,解衣,則服自胸以下截如刀劃,駭愕良久。及旦,於枕函下得匕首一具,白金五十兩,題曰“贐儀”,下注雲:“戔戔者聊為一醉資。明歲南旋,自當敬迓道左,同作白門之遊。”生始知女術遠出己上,特以淵源一派,故留餘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