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走在前方的蕭厲突然頓步,張淮若非及時刹住腳下,幾乎要撞他後背上去。
蕭厲微側過頭,眸光凜冽漠然,從鼻梁到下頜的輪廓走勢鋒利,開口道:“便是我去了通州,你都不知我接下來有何打算,就敢出言追隨?”
張淮察覺蕭厲話中已有接納自己之意,情緒激動道:“小生自是有想過的,恩公性傲,有不屈於人之姿。小生先前問坪州境況,恩公又無惡語,小生料想,恩公對舊梁應並無厭惡之心,隻是不甘做個庸人,這才想另闖出一番天地。恩公若占據了通州,再於陳、梁盟軍北上時投誠,自會被菡陽公主奉為重臣,小生跟著恩公替舊梁做事,此後也不算籍籍無名之輩。”
他話鋒一轉,盯著蕭厲道:“便是恩公不願另奉他主,有爭雄之心,小生也甘隨恩公博上一博。”
蕭厲麵上看不出情緒:“我觀你口舌了得,思辨過人,有此才幹,去何處都能闖出一番名堂來,你若憂心去了坪州,不得門路委以重用,我可替你寫引薦信一封。”
張淮聽了這話,卻是笑開:“小生先前還尋思,以恩公這般本事,竟未在坪州效力,懼那邊為賢是舉的諸多美談有虛,如今看來,恩公在坪州,應也是號叫得出名字的人物。恩公好意,小生心領了,雖與恩公素味平生,但今日一番言談下來,小生也知恩公心中自有山河氣,還請恩公準許小生跟隨左右。”
說罷已是朝著蕭厲再次一揖。
蕭厲望著張淮皺了皺眉,欲再說些什麼,忽聞得一陣鳥鳴聲,抬首便見幾隻白羽雀從天際飛過。
他眉峰微斂,收回視線對張淮道:“你出城往西走,到一個叫馬家村的地方等我,我處理些私事後找你。”
張淮望著蕭厲走出暗巷的高大背影,下意識抬頭也看向了空中,去追尋那幾隻白羽雀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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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光灼熱,一隻燕翎箭正中烈日下的箭靶,箭尾顫動,驚得樹上的雀鳥振翅飛離。
() 銅雀捧了帕子遞給溫瑜拭汗,含笑道:“奴婢今日才知,公主竟還精曉射藝。”
溫瑜將手上特製的桑木弓交給銅雀,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說:“從前父皇母後縱著我蹭了皇兄不少課,君子六藝中的射藝也略有涉及,隻不精便是了。”
軍用的弓箭,少有學子能拉開,故而書院的武夫子教習射藝時,學生們多用削減了臂力的教習弓,家境殷實些的,則另製一柄契合自己臂力的弓,能最大程度避免受傷,也能更好地掌控發力技巧。
溫瑜這柄弓,便是近日才讓軍中匠人製好的。
銅雀見溫瑜擦完汗,又遞上一盞用井水鎮涼的梅子水,道:“公主日夜為政務所操勞,長此以往,必然傷身的,得閑溫習一番射藝,也可借此強身。”
她話音方落,一婢子疾步走來,福身恭敬道:“公主,陳國的兩位使臣求見。”
溫瑜眉梢微挑,似對此早有預料,道:“讓他們過來吧。”
薑彧和方明達到院中時,溫瑜弦上已重新搭起一支箭,她罕見地一身勁裝,長發高高豎起,素日裏的端莊妍麗,似都化作了這一身英颯,凝在箭尖上的眸光冷而銳,弦上的箭飛出去,正中幾十米開外的靶心時,跟在薑彧身後的方明達隻覺心口也跟著猛地一跳。
日曬裂土的天,他後背卻隱隱發涼。
方明達不動聲色地抬起袖子拭汗,幾步開外的大梁王女,不,今該稱她做皇女了,無論有著怎樣驚世的姿容,在他看來,也早同洪水猛獸無異。
薑彧瞧見溫瑜射出的那一箭,也微抬了眸子,他皮笑肉不笑開口:“公主當真是好雅興。”
溫瑜不置可否,隻道:“閑來無事,鬆鬆筋骨。”
薑彧已同溫瑜交手過多次,知道對方不是省油的燈,也沒了繞彎子的心思,開門見山道:“我陳國送來的一百五十萬石糧食不可能有異,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