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童子拜觀音(1 / 3)

一日之間,我翻遍資料,查電腦上網站,把兄三位的家鄉故裏輝煌事例了解於胸,自認為不能白聽弦樂,愧對幾位的盛情。二天早上,我信心滿滿到了海濱走廊。遠遠的,就看見兄幾位早早等著呢。一見我過去,老哥仨位頷首示意,我朝他們不迭地點頭,希望能迎來更大的喜悅和認同,大家一同驚喜。誰知二胡莊埋頭蹙眉,弓弦一拉,似牽來一江秋水,漫天愁緒鋪天蓋地朝我撲來。我朝東邊望去,娘娘的臉龐剛從海麵升起,縷縷烏雲薄靄蓋住娘娘和藹麵容,桔紅的臉龐時隱時現。聲樂似陣陣南海潮流淌嗚咽,娘娘的臉龐沒入天邊烏雲。莫非是娘娘給了他們什麼指令,使得他們愁緒填胸,糾結心間,一時間,喜相逢的感覺扔到海角邊落。仰頭望去,天空塌低了許多,壓得我也是百轉愁腸。我深深陷入一陣思考和迷蒙的狀態……一陣仿是《江河水》樂曲浸潤耳畔,憂傷情懷在我胸懷慢慢擴張,沉重壓迫著我,直至浸透全身,我慢慢在他們身邊的護欄旁坐下,細細沉浸在迷茫的狀態中,盡量使自己的心跳隨著樂聲脈動。轉而弦樂隨著三位手指的慢慢撥弄,奏出點點叮咚的聲響,更是使我更多思索和期待,突然一陣長弓的拉出,二胡帶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從迷蒙中走出來,把眼神專注地貫到他們身上。

仨人反倒把逼迫和詢問的目光投給我,似乎自己也在思考什麼。二胡莊把弓弦突然拉住,揚琴陳的琴把一劃拉,琴弦餘音嫋嫋,合著琵琶弦調飄向海空,拉我回到塵世。歸於四麵八目。兄仨的眼光也似娘娘的臉龐,蓋在烏雲愁霧中,全然沒了昨天朗朗的燦爛,這也壓迫我的胸口,是有點捉摸不透。

我“嗯”了一聲開了口:“昨日二胡莊說要叫響家鄉的最強音,希望梓裏有點共鳴與震動;琵琶紀故裏人人挺身而出,保家衛國,舍我其誰的氣概,揚琴陳孩童時看見全體士紳鄉民聚會,同仇敵愾,共抗強敵。我想著肯定兄三位奏著家鄉人萬眾一心,抗擊日寇,瀝血青史,弘揚民族大義。兄三位該奏響激蕩人心的樂曲,一陣激烈搏擊,浩氣長空,全民促動,前仆後繼;而後,拉響得勝還鄉曲,振奮人心,揚我中華威,暢想民族魂。豈不快哉!可我今早來,聽了就是說不出心情壓抑。弦樂如一陣沉重如山的逼迫,我邊走過來邊舞動手腳期盼一陣振奮,可就是感覺不到,茫茫然的,陷入兄三位的音樂迷魂陣裏,似掉入黃連湯裏。就後來還有長弦的振奮與希望,不然,是和兄幾個以淚會友了。這回,鍾字掰開,隻剩下一塊金塊壓在心中,裏頭沉甸甸的,還請兄幾位幫我搬開心裏的重負,實在是不解之中的奧秘。”

琵琶紀手一揮,指著天邊剛從雲中探出來的桔紅旭日,說:“看,烏雲遮住太陽總是暫時的。我們也是想和老弟一樣整日兒笑臉融融,每日好心情。可不是說‘月有陰晴圓缺,家有旦夕禍福。’有了今天完美舒心的日子,不能忘記昨日經受的磨難,也是記住了過去的磨難才格外珍惜今天的好時光。偉人有言道:‘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今天我們就是和……”

二胡莊伸手打斷他的話,說:“行了,你別帶老弟進政治術語迷魂陣裏,我們今早的弦樂有文化沒革命,有曆史沒背叛,述說家鄉的光榮史。家鄉沒有困厄年代黑暗時刻,何以彰顯榮與光。家鄉前人抗擊強敵,叱吒倭寇,潮汕史料或許幾句話就概括了。畢竟和中華民族抗擊入侵異族宏偉詩篇相比,隻是滄海一粟。我們的驕傲是我們家鄉人在中華民族最黑暗的時刻,也是不懼萬險,燃起抗日一處燈火,在南海東隅山邊振聾發聵一聲呐喊,威震敵膽;足以彪炳後人,我們為家鄉人前人的民族魂豪邁情拉響這弦樂的。雖是南海一隅,卻又是一聲長嘯,振臂高呼,突兒的,燃起千家萬盞燈火,燃遍南海半邊天。我們拉彈就是‘千家燈’的前奏,是家鄉遭受曆史最大災難時說起。扳手莘,你是個頂真人,想必昨天你在家查找資料對比經緯,認真勘驗那年代的史實和敵我之間的進退,可是,片刻的輝煌卻有多少真情和瀝血在襯托,多少默默無聞的真人兒在鋪墊,甚至兒忍辱負重,不畏委屈和不解。為的是,在日後見到列祖列宗有個心安,無愧於民族的子孫,無愧於祖宗的子民,歸列仙班牌位,麵對子孫的祭拜,凝魂聚氣,受得起千鈞之禮。世間或許混沌,祖魂也可衷慰;做鬼也是挺直身板的……”

揚琴陳趁著二胡莊咽口唾液喘口氣,笑口盈盈對我說:“其實,我們也是知道老弟不傻,肯定知道咱們共同要評價烏石抗日大捷。家鄉人七十年的誇耀,濃縮在中華民族抗日的浩瀚史料裏也就南海一瓢水。好比左權、趙一曼、張自忠、王二小等等抗日英豪,人們傳誦的就是正麵巍巍屹立的英雄,可在勝利的背後凝結了還有家鄉英魂的呼喊和奉獻。多少年來,為了心中的一點念想,我們也曾在正麵為心中的英魂握拳呐喊,始終礙於傳統的習俗鄉規。有些呼喚真誠淹沒在流逝的歲月,實在心有不甘,仨人湊在一起商議:各自用手中的樂器把心中的念想彈唱出心頭,或許我們就是自娛於兄弟的小空間,流逝在南海一隅,得到一點心慰;偏你老弟穿透我們心思,就像很久以前約定好了,世間真奇妙,無巧不成書。我們曾在心裏默念,哪怕是能在周邊引起點滴共鳴,那都認定為晨曦甘露,天降使者,也是白發族裏你我存世倒計時奇遇的神跡。老弟一時間突然神現,愣住我等,特別是,居然你也是腳邁蓮步,口誦觀音,奉誦蓮花現世;確實不僅僅是高山流水的知音,或許冥冥中有祖先神靈的囑托。心中那點驚喜大家子留在心底,今天……”

二胡莊接過說:“琵琶紀說的是大同共修為,揚琴陳講究是現世苦修行。我嗎,就是求的是觀音慈悲度,處處化身處處有。大家都修持,心中共傳誦;遇上老弟你凸顯,多了一份驚喜。今天兄仨商議從家鄉曆史最黑暗的時刻彈起,最黑暗也是最接近曙光漫白,旭日乍現的時刻,也是娘娘晨起,張開眼瞼,柳枝揚起,廣灑甘露,遍遣使者的時刻。天上一念間,凡間捱一年。那時是家鄉人多難捱的一年哪。剛才弓弦拉響,就是愁緒榕江水,嗚咽烏石山;那時那刻確實是家鄉人史上最黑暗困厄的年間;用現在的語言說的,就是壓在家鄉人三座大山,瘟疫、饑荒、日寇。不是弓弦長音似‘江河水’的悲傷就能體現的,那得多顫音疼得心間慘慘發抖才是表達。一九四三年哪,災禍不斷;先前,霍亂、鼠疫幾年間流行,墳塋累累層疊。義塚慢死填沒位;接著旱災連連,莊稼曬成火燒草,夏糧絕收,秋秧岌岌插不下。饑民們扒完草根,守在大道旁,拚著最後的力氣,爭搶鬼子馬隊經過拉下的馬糞,仔細扒拉馬糞裏沒消化掉麥粒,不及洗洗,填進嘴裏細細咀嚼,在臭糞裏吮吸丁點活命的希望。更別說凶殘的鬼子,不時進入村裏搶掠,把番薯藤連著一點掛薯子都掠去喂馬,鄉民拿什麼活命哪?鬼子的戕害,罄竹難書哪。實在的,這些老輩人說的場景是親身經曆,如今說起,數落村落裏的餓殍,仿佛是昨天的事。我們怎麼能用一把弓弦表達完整呢?扳手莘,難為你用心感應,一到就能進入大的意境,這已是不易了。”

我砸吧嘴唇,說:“眾兄台自幼熏陶在純樸濃烈的鄉規習俗中,從小生長了烈烈雄風的氣概,胸懷哪是我等常人能度量的。再說,你們的拉彈都差點把我眼淚牽來融入榕江水了,就是說我很有感覺了,樂感也是相通了。後來,二胡莊的弓弦帶起,一陣弦音給我明亮開闊的感覺,想必回憶當時家鄉有雄才的一聲呐喊,燃起抗日的一根火柱,引得千家答應,共舉義炬,每人都托起雙手,使勁撬動壓在身上的三座大山。”

二胡莊接著說:“都說共鳴共響,胸中的澎湃共一個節拍這就很是不易。要說我們仨人用樂器各自述說的村落先人豪氣種種引你感慨,也是太為難你。就是具體到時間地點人物,連我們家鄉人都要仔細考量印證,也許你從未到過我們家鄉遊覽,就看我們用評說和弦樂帶你到我們家鄉那年代遊走一番,如何?”

我深深的作了一揖,說:“那是再好不過,聽評說賞樂器勝似坐大巴去旅遊,幾位兄台陪伴,平添幾多樂趣,還長了見識。現在已是把這裏劃拉進一個行政。不定也是彰顯大家鄉的榮光,讓我也沾沾英豪們的豪氣,中華民族的抗日英雄,我們要崇敬;先要向咱們這裏先人英豪們致敬。”

二胡莊略有所思,緩緩說:“提起那事,最有嚼頭還從那次英歌舞說起吧,帶頭人是揚琴陳族裏的前人,先請他敘說,需要點什麼,我們再補充。”

揚琴陳把托在額頭的手放下,拿起小琴捶敲響,緩慢叮咚聲帶起二胡和琵琶牽來南海輕輕海浪輟連我心潮,瞬間,我心頭一陣轟響又沉甸甸的。一會兒,揚琴陳放下琴捶把,十指在琴弦上撥弄,一陣急促的弦聲似乎雜亂無章,突然,他雙手按住琴弦,樂曲戛然而住,。我看著他老而濁的眼光裏閃爍著兩點亮光,癟癟的嘴唇長長出一口氣,慢慢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