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杉幾乎沒有猶豫,伸手拉住了他。
突如其來冰冷的小手,顏墨不由一愣。
其實不僅他愣住,常杉也愣住了,不是因為這肌膚之親,之前在山莊的時候,她幾乎每日都是與師兄廝混在一起,而是因為....
他身上突然消失的戾氣。
那侍從顯然不知道自己剛才差一點就成了黃泉冤魂,氣焰依舊囂張,雙眼緊緊地瞪著顏墨。
常杉抬頭看了他一眼,將目光落在了那少莊主身上,“我無心冒犯,少莊主大人有大量,還請包涵。”
那侍從自是不依,卻見那少莊主開口道,“胡四,退下。”
聽到主子的話,那名做胡四的侍從隻得咬牙切齒地瞪了常杉一眼,退到了他身後。那人波瀾不驚地看了一眼常杉旁邊的顏墨,後對常杉微微一笑,“這裏耳目眾多不便多話,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讓李某請杯酒水吧!”
常杉回以笑容,“如此,甚好。”
天懷山莊,以山莊所依之山命名。淮祥郡有兩處有名的大山,一處為常山,以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出名,另一處天懷山,卻是因天懷山莊在江湖中的顯赫而被世人而知。
天懷山莊現莊主李正章,為天懷山莊第三任掌門,前兩任為他的父親與祖父,李正章膝下子嗣並不多,李夫人終其一生隻為他誕下一個兒子,正是天懷山莊少莊主李木錦。
出身武門世家,李木錦從小卻是病魔纏身,多年以來,別說舞槍弄棒,就是出個門吹個風都可能染病上身。
李正章對李木錦卻是極好,他門下眾多子弟,資質優厚的更是數不勝數,江湖上,向來是強者為王,李木錦一個病體,顯然是無法勝任莊主之位,李正章身子每況愈下,年內夫人的逝世更是讓他蒼老了幾歲,天懷山莊內暗潮湧動,武林之中也是等看著這場好戲的爆發。
作為武林的翹首,若是有哪個大門派能趁亂將天懷山莊收入靡下,江湖群龍無首的局麵,必將改變!
李君彥說著這些話時,雲淡風輕地如同事不關己,常杉看著眼前這人,很難與在他人看來“紈絝風流”的少莊主聯係起來。
其實也不怪,人有百麵,若真的像李木錦說的那樣,天懷山莊門中一場內戰即將爆發,那時,不管勝利者是誰,他這個“嫡係”掌門,必定遭到屠害。
但若這“嫡係”掌門為花天酒地之輩,之於奪位者沒存在那麼多要挾,他的性命,自可無虞。
隻是,這江湖恩怨,卻不是常杉關心的,她低頭抿了一口茶,卻聽見李木錦轉身輕咳了幾聲,繼續道:“不瞞二位說,其實近日來山莊中連發命案,我覺得並不是鬼怪作祟,而是....人為。”
常杉的手一頓,正想答話,卻聽見顏墨道:“這不奇怪,但凡是人,總會有一些欲念執念,隻是有的人能將這欲念執念埋沒於心中,成為世人口中的‘好人’,而有的人則會為了心中的欲望不擇手段,犯下殺戮甚至更深的罪孽。克製或者放肆,均在人的一念之間,你山莊中的事情若真的是人為,那這人,離走火入魔也就不遠了。”
常杉轉頭看向顏墨,卻見燈光下,他一頭黑發披散在肩上,與身上紅衣相映,是一種攝人心魄的妖豔的美,他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地放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杯沿。
說實話,常杉一直琢磨不透,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自己的黃符,咒語,對他絲毫不起作用,但是他怕什麼呢?
怕陽光。
照理,他現在依然是有肉身的東西,能吃能喝能睡,卻唯獨像鬼魅一樣,怕陽光。
封印他,常杉自是不可能做到的,不僅僅是她,哪怕是當今最德高望重的清塵道長,又不知能有幾分勝算。
像是注意到了常杉的目光,顏墨看了過來,他的嘴角上揚,那是一個足以迷惑人心的笑容。
常杉看到的,卻是他那雙鳳眸中一閃而過的一絲紅光。
夜更深了,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馬車行踏在路上的聲音格外地響亮,在走出店門的時候,胡四忍不住低聲問了李木錦一聲,“主子,你為什麼相信這兩人?”
那時李木錦伸手摸了一下掛在腰間的翡翠,輕聲反問,“那你覺得,我應該相信誰?”
常杉坐在馬車內,身邊沒有人說話,靜謐得可怕。顏墨就坐在自己身側,他身子靠在馬車上,一雙狹長的鳳眸此時緊閉著,似乎睡著了。
常杉心下一動,悄悄將指尖刺破,伸出手想將鮮血抹在他的手背上,馬車卻是一個顛簸,坐在自己身側的人晃悠了一下,隨即將腦袋靠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