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極為少數的幸運兒,才能活著從這座死城裏逃出去。
周芸芸伸出指尖,抹了一把牆頭上的雪,她,還是有一點子運氣在身上的。
新皇登基,賀家備受重用。
因為有賀家做靠山,她的日子過的也很舒坦,當年貴妃害的周家全族發落,賀家在背後出力,才保住了周家老太君一條命。
不過周老太君也沒扛過兩年,在前一年溘然長逝了。
時過境遷,在回到自己呆了許多年的掖幽庭,如今心中早沒了怨憤,有的隻是牆頭上那白茫茫的一片雪。
兩個孩子攏起雪團,玩的不亦樂乎。
周芸芸斜靠著一麵牆,望著她們,忽而笑了。
“好了好了,再玩下去,鞋襪就要濕了。”
牽起小家夥們的手,周芸芸笑著道:“走,咱們去尋你的爹娘去。”
“姑奶奶,我要告狀,剛才我看到永樂嚐了一口雪。”
長康噘著嘴。
永樂吐吐舌頭:“雪沒什麼味道,我就嚐了一口,姑奶奶,求你了,別告訴爹爹和娘親。”
三人鬧著走遠了,沒有注意到巷口另一邊的人。
待她們走遠了,張太後才笑著問:“如何,還認得出你的妹妹嗎?”
說完,也不看周慈的臉色,直接轉身走開了。
周慈一人獨自站在掖幽庭的巷口許久,望著周芸芸那深深的腳印子,突然發瘋了一樣跟著腳印子跑了過去。
妹妹現在得了自由,又與女兒團聚,女兒有了出息,還有個孫子孫女,和和美美,她呢?一場宮變,害的家破人亡,她什麼都沒有了。
就如同眼前的雪,隻剩下白茫茫一片。
她多想跪在妹妹麵前,祈求妹妹的原諒,求妹妹帶自己逃離出冷宮,逃出這座死城。
她受夠了紫禁城的每一寸瓦牆,無數人的血濺在上麵,隻要還呼吸著,就能嗅到無處不在的血腥味。
可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周慈卻止住了腳步。
怔愣許久,才豁然轉身。
這一夜,周慈直坐到天明,放空一切,眼睛隻盯著院子裏的雪。
冷宮裏其他的瘋女人們,顛顛傻傻的,什麼都有。
有幾個瘋女人看她麵前的碗裏還有剩飯,便搶過去吃。
忽然有個瘋子撞倒了周慈。
隻聽哄的一聲,周慈倒地不起。
有人顫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才發現她已經沒了呼吸,身體都僵硬了。
隻是一雙眼睛,還是睜著,十分的嚇人。
冷宮裏尖叫聲一片。
張太後第二次來到冷宮。
掀開白布,看到周慈死去的眼睛裏充斥了不甘,抬手替她合攏上了雙眸。
“人死如燈滅,你在死前,回味過自己的一生,你想到了什麼,會如此的不甘呢?是那場宮變嗎?”
“找塊風水寶地,將她埋了吧。”
張太後隨口說了一句。
“娘娘真是仁慈。”許嬤嬤攙扶著張太後的手。
張太後扶著額笑了:“仁慈?我若真的仁慈,是走不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你看白芷母女,她們倆像不像菩薩,每日和和氣氣,見人就笑,她們的笑容裏沒有一絲摻假,待人待物也都極好,那才是真的仁慈。”
許嬤嬤道:“那是因為白芷嫁了賀家二郎,那是個人品貴重的君子,不納妾不逛花樓,嫁給這樣的人家,是她上輩子修得的福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