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的一切,就好像程序員設定的某種程序一樣,按著提前安排好的軌跡運行。
舒慶年和許枝華的感情走到了盡頭,僅剩的那一點親情的羈絆也被日複一日的吵架替代。最後,在舒妤收到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這年,兩人不出意外地離了婚。
全部手續辦下來,許枝華對舒妤的撫養權並未表露出一絲想要爭搶的態度,她什麼也沒要,現居的房子連同車子全都劃分到了舒慶年名下。
舒妤以為自己對父母離婚的事實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可當她麵對空蕩蕩的房子時,一刹湧上心頭的思緒,除了酸澀,更多的是無所適從。
就像心裏被人挖了一角。
舒慶年離婚後,事業發展反而蒸蒸日上。他被領導賞識,從副主任醫師晉升為主任醫師,開始輾轉於醫學研究與實踐方麵,並多次獲評稱號。
隨著工作的流轉,他出差的次數越發頻繁,歸家的次數也隨之變少。
一七年暑假,舒妤在舒慶年的安排下,搬到了遠在市郊的外婆家。
外婆家住在蘇橋鎮。
名如其地。
房屋建在小溪流水之上,小橋連接兩頭的矮屋,山高水澈,是一個遠離喧囂的好去處。
換了地方後,舒妤起先還不適應。這裏風景雖好,夏天晚上睡覺時卻總是會被蚊子叮咬,早上醒來,兩隻手臂都泛起了紅點子。還有,隔壁家養的狗長得凶神惡煞的,經常對著路人汪汪叫,嚇得她來了蘇橋鎮幾天,都窩在家裏不敢出去串巷子。
每次跟外婆說起這事兒,她總是笑著說不怕的不怕的,老黃是一隻忠誠的看家狗,它隻是對陌生人比較警惕,等你走慣了那條路,它見你的次數多了,自然就不會再吠了。
舒妤當時隻是半信半疑。後來,也是有好幾次,她幫著外婆去小超市買食醋,鹽和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再從隔壁家經過時,已經聽不到狗吠聲了。
這件事之後,舒妤對蘇橋鎮這個地方已經沒有剛開始來時那麼抵觸了。
以至於後來她發覺,好像來到這裏之後,所經曆的,體驗的,都變得新奇起來。漸漸的,她也開始享受起了新生活的節奏。
外婆年輕時是一名人民教師,愛好書法與文學。步入杖朝之年後,在鎮上開了家書店,閑暇之餘,舒妤偶然去書店幫忙。
有時候店裏沒什麼客人光顧,她會坐在櫃台旁邊,翻開一本書,把書裏麵喜歡的語句摘抄下來。
青春時代,每個女生都會有一個或兩個屬於自己的小習慣與小愛好。就像她喜歡摘抄書裏描寫的優美段落,而別人可能會喜歡抄歌詞或是寫日記。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對生活的感受與節奏的把握都是不一樣的。
那天傍晚,她也是如此,從抽屜裏拿出便簽紙,在櫃台上摘抄著書裏的那句。
“我是個俗氣至頂的人,
見山是山,見海是海,見花便是花。
唯獨見了你,
雲海開始翻湧,江潮開始澎湃,
昆蟲的小觸須撓著全世界的癢。
你無需開口,
我和天地萬物便通通奔向你。”(出自王小波《愛你就像愛生命》)
寫到最後一句,櫃台上開著的立體式荷葉條電風扇忽然停止了運作。這時,一個男生走進了店裏,她沒注意看,正蹲在地上檢查插板,修理著那年歲已久的老部件。
鼓搗了一會兒,舒妤將插頭壓入三角插槽裏,再次通上電,風扇終於恢複了工作狀態。
而此時,男生徑直走到櫃台前,朝她遞了一張紙條,平靜陳述:“你好,我在裏麵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這兩本書,能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兩本書是在幾號書架嗎?”
舒妤抬起頭,對視的那幾秒,有一瞬間的呼吸微窒。
他個子很高,以一種俯視的角度看向她,上身前傾的時候,垂落的碎發並沒有完全遮住眉眼。兩道眉毛很規整的往下彎著,瞳孔澄亮清徹,在書店黯淡的光線之下也絲毫不顯遜色。
老電扇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隨著荷葉扇的運作旋轉,風力也似乎加強了一檔。涼風一刹撲到臉上,舒妤額角亂飛的劉海飄到了眼睛上,遮擋住了眼前的視線。
男生仍維持著身子前傾的姿勢,沒得到回應,他又將紙條往前遞了遞,然後把話再次複述了一遍:“紙條上麵寫了書名,可以幫我找一下是幾號書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