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下了一整夜的雨,舒妤又失眠了,自從跟隊以來,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旅館年久失修的破窗往裏濺水,染濕了枕頭和前半段床褥。
舒妤扶著斑駁滲水的牆壁邊沿支起上半身,腳踩上拖鞋。
房間的燈設置得很不合理,隻有一個開關鍵,還是挨近門邊的。她懶得摸黑去尋,打開手電筒,利用微弱的光源翻找包裏常備的安眠藥。
桌上還有半杯過夜的涼水,舒妤就著涼水把藥吞下。
在藥物的催化下,她勉強熬過了暗夜苦長的折磨。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舒妤做了一場夢。
夢見外婆在雨夜接她回家;夢見外婆混沌的眼睛和在硬格子板上紮字的瘦削的手;夢見那個吹口琴的少年;夢見以窺視者的身份靠近光的自己。
然後,畫麵驟變,她跌進昏暗的無底黑洞裏,裏麵什麼也沒有,隻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反複環繞:“舒妤,外婆……恐怕撐不到你擁抱幸福的時候了。”
第二天,舒妤醒來時,眼尾帶著淚。
她用手撐著腰下床,穿上拖鞋走到垃圾桶旁,抬手撥了撥頭頂的幾撮頭發,試探性地輕輕一扯。
脫發又加重了。
舒妤習以為常地將手心掉落的頭發扔進垃圾桶裏,隨後推開衛生間那扇破舊不堪的木門。
洗漱完,將毛巾擰幹,晾到頂上的橫架上。
外麵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舒妤姐姐,你起床了嗎?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抗震救災誌願隊裏有個新來的小姑娘,名字叫肖蝶,今年剛從國外回來,聽人說她家裏是做大生意的。
肖蝶剛入隊時,是舒妤帶她來的旅舍,順手幫忙提了些行李,或許是記住了這份情,又或許是在這兒不認識幾個人,幹什麼事總喜歡捎上舒妤一起。
人的求知欲是一種天生的本能,肖蝶進隊那會兒,舒妤總能從他人言談中,察覺到誌願隊裏的其他成員對這位女生的好奇。
他們談到她,總會帶有一種“大戶人家千金大小姐為何下鄉受罪”的疑惑。
其實舒妤心裏也有想過這個問題,隻是她還沒到求知若渴的程度。況且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在肖蝶身上沒看出一點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脾氣,髒活累活挽起袖子說幹就幹,做什麼事都不會頤指氣使,拿腔作調。
門還在響,舒妤應了聲,邊往外走邊用紙擦幹手上的水漬。
旅舍不提供食物,距離集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無奈,她們隻能到巷子裏隨便挑一家麵館填肚子。
兩人走進一家老牌陳記,挑了張角落的桌位。
大概是這片地太偏,又恰巧趕上了下雨天,麵館的顧客少得可憐,老板沒什麼要忙活的,所以上餐的速度就特別快。
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麵端上桌,肖蝶把筷子遞給舒妤,心血來潮問: “舒妤姐姐,這次救助結束以後,你還要繼續跟隊嗎?”
舒妤用筷子拌了一下麵,點點頭說:“我跟完最後一程。”
“那我們等會兒吃完麵加個微信吧,那麼久了,我都還沒有你的聯係方式。”
“嗯?”舒妤突然意識到什麼,“你要走了嗎?”
“ 是啊,我哥哥的婚禮在下個月。舒妤姐姐,我回去以後會想你的。” 肖蝶嘴裏嚼著麵條,說起話來含糊不清的,她吃得急,湯汁不小心滴到了桌上,舒妤從紙盒裏抽出一張紙幫她擦拭著碗邊緣,順口問了一句:“這樣啊,那你和你哥哥是差了幾歲啊?”
“六歲,我哥今年二十五了,你等一下……”肖蝶放下筷子,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劃拉兩下屏幕,遞到舒妤麵前,“喏,給你看,這是我哥和我嫂子的訂婚照,他們看起來是不是很般配?”
舒妤看過去,目光在一瞬間定住了。
照片上的男生是……
肖柏生!?
而挽著他手臂的女生是寧倩。
“他們高中就認識了,畢業以後才在一起的,到現在已經談了六年了!”
“雖然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從校園到婚紗的愛情!但還是好令人羨慕啊。”
“舒妤姐姐,你有喜歡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