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心用一派天真無邪的語氣說出殘酷的事實,蘭遇一時無語:“我這叫不棧戀權勢。哎呀……我的意思是,祁王舅縱有謀權之心,也不應該是掌燈人啊。”
柳扶微:“為什麼這樣說?”
蘭遇:“當初我哥被群臣構陷是鳥妖,分明是祁王舅跪禦前力保,後來,也是祁王舅送他去的神廟……”
柳扶微愣住:“可是,明明是祁王讓鬱教主構陷殿下的……”
她說完,見司照瞥來,連忙縮了縮脖子,找補道:“這是我進袖羅之前的事……我提醒過你,本是你自己不信……”
她聲音漸微,司照輕歎了一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躲什麼?沒怪你。”
可她心裏卻開始懊惱為何後來不再和司照多提幾嘴,這樣是不是就不至於釀成今日之禍了。
席芳道:“教主,太孫殿下四年前羽化之事,與袖羅教無關。”
柳扶微“啊”了一聲,“那時,鬱濃不是說……”
“彼時洛陽案剛起,皇太孫在外辦案,祁王的確想讓袖羅教阻止皇太孫回都。不過,當年的太孫殿下持如鴻劍威勢不可擋,縱然鬱教主攜我等親自動手,最終還是落敗。”席芳說到此處,話中不無欽佩之意,又道:“隻是鬱教主已收了祁王的財帛和……靈力,隻得告訴祁王我們已在太孫殿下身上動了手腳。本待事後補救,未曾想那之後便發生了鳥妖之說。”
這反轉實在始料未及,柳扶微扶額道:“……所以鬱教主收了銀子沒
辦成事兒還搶了功?”
席芳點頭:“正是如此。”
橙心不禁讚賞道:“真不愧是我娘。”
……重點是祁王居然還信了。
席芳:“以殿下之能,羽化之案若真乃人為,怎會至今沒查出罪魁禍首。可見……”語意未盡,各人心中皆有揣測。
柳扶微總算明白,為何在知愚齋中她和司照說及此事,司照說與祁王無關了。
隻是……殿下身上的羽毛究竟哪來?
橙心見大家又沉默下來,忍不住發問:“等一下,我都給弄糊塗了。掌燈人不是和那個墮神一夥的麼?如果掌燈人就是那個祁王,他當初又何必要救皇太孫呢?”
柳扶微心中也有此疑慮,但看司照垂眸不語,隻怕他心中也沒有答案。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殿下情緒頗是低落。
橙心看大家眼神各異:“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蘭遇連忙朝橙心做“噓”的手勢,“寶兒,不懂咱就多聽聽,等聽完再發表意見不遲。”
柳扶微決定先把話題掰回來,問席芳:“你怎知祁王就是掌燈人呢?”
席芳道:“我入過鬼門。”
柳扶微一詫:“鬼門不就是……專招孤魂野鬼的……邪道麼?”
“不錯。常人身死後,或乘渡厄舟過輪回海轉世,也有劣跡斑斑者則入天門罪業道贖罪,但總有冤魂不散的念影亡魂遊蕩人間,這一類遊魂有不少會被鬼門所利用。”席芳道:“譬如我。”
司照眸光微微一晃:“皇叔是鬼門門主?”
席芳點頭:“亡魂一旦入鬼門,便永不安寧,鬼門的確有悖天道,但是承蒙祁王收留,我擁有了一次借屍還魂的機會,所以,我的確為祁王做過事。”
原來這就是席芳當年死而複生的真相。就連橙心也是第一次聽說:“可芳叔,你不是我娘親所救麼?”
席芳道:“鬼門中人終究為魑魅魍魎,祁王也隻是想我成為他的刀。但鬱教主不一樣,她願意幫我救回阿虞,答應我會為阿虞換命。後鬱教主出麵,把我從鬼門帶走。”
柳扶微有些怔愣:“想不到,鬼主竟然會忌憚袖羅教?”
席芳淡笑道:“那是自然。袖羅教可是天下第一妖道。”
柳扶微刻意忽略了後半句:“那你……”
“教主是想問我,是否一直同祁王勾結?”席芳看懂了柳扶微的顧慮,搖了搖頭,“之前鬼門並不在長安,是因倀鬼襲城,談右使奉教主之命順藤摸瓜尋到陣眼,我才發現祁王就是始作俑者。”
話既已說到這個份上,席芳將當日入鬼陣後的所見如實道出。
席芳道:“我本想勸祁王停手,他承認他為掌燈之人。他已知教主的身份,並直言不諱,想要太孫殿下徹底喪失心智……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柳扶微雙唇微張,驚了:“那,這兩日,讓人假扮成我,又讓人劫我的花轎,今夜還……”
“是。袖羅教一切犯禁之舉,的確都
是我下令。”席芳歉然道:“教主,若不動真格,如何能得到祁王的信任?”
“……”
席芳所言固然有狡飾,大體無虛,但司照還是嗅到了一絲可疑之處:“你既能入陣,想要拒絕,又有何難?”
席芳身形微滯,麵色平和道:“袖羅教的確不懼與鬼門為敵,但掌神燈者享神明之力,我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加之教主失蹤,殿下被困鬼陣之中,我隻能暫時答應祁王的要求。”
柳扶微想起今夜幾度險象環生,氣道:“可你想過麼,你這麼做,萬一真的讓殿下走火入魔……”
席芳默了一下,道:“不瞞教主,若我今夜前來,殿下已然入魔,也許我會考慮聽從祁王殿下之令,把教主帶走,如此可保袖羅無虞……”
語未盡,縛仙鎖陡然一緊,席芳被圈得幾欲說不出話來。
柳扶微連忙握住司照手,安撫道:“殿下,你先冷靜,席芳隻是說說,他並未這麼做……”
司照盯著席芳,眼裏慍色漸濃:“你以為你帶得走她?”
席芳輕咳了兩聲,道:“……倘若殿下當真苛待教主,席芳總有可乘之機……不過……隻怕祁王殿下也沒有想到,即使他苦心籌謀設下倀鬼陷阱,借神明之手重傷殿下,事事做盡做絕,甚至取走了殿下的仁心,終究無法令殿下入魔吧。”
司照:“你這話是何……”
他在問出口的這一刹那,意識到了什麼,短促地呼了一口氣。
柳扶微沒聽懂,“什麼取走殿下的仁心?”
席芳耐心解釋道:“倀鬼噬魂,仁心本屬魂魄一縷,殿下回歸的仁心被倀鬼吞噬,從而落入祁王手中。祁王有意令殿下入魔,必會將其受神燈業火炙烤。故而……”
她仍舊覺得大腦被一片煙霧籠罩,疏通不了以上邏輯:“不是,你等會兒,殿下的仁心不是已經被風輕給贏走了麼?”
這下輪到席芳遲疑了,他問:“難道教主果然還未發覺麼?”
“發覺什麼?”
席芳失笑:“殿下和墮神的賭局,是殿下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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