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多或少,都聽說婚典上天譴之事。
司照步入室內,屏退宮人。
原本空曠的寢殿新添了畫屏繡墩,銅鏡妝台,台上胭脂水粉一應俱全。
地上光影交錯,紗幔靜在無風處,像碧海之間的嫣紅雲團。
對他而言,大紅的喜帳是灰,香爐氤氳嫋嫋是灰。
他不知她此刻會是何反應。
會反抗?會惱羞成怒?還是迫不得已接受?
離得越近,他的手指越抑製不住地抖,直到掀開床帳,目光往下,少女蜷縮在錦被繡衾中熟睡。
他緊繃的背脊稍稍一鬆,慢慢坐下身,凝視床上的人。
她半張臉埋在枕間,長長的睫羽如雛鴉之色,唇微張著,滿室紅燭灑在她的臉上,呼吸輕微,姣姣容顏恬靜。
目之所及,唯一的色彩是她。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起自己滿身戾氣,不知會傷到她。
“克製”二字像刻在他骨髓裏,手頓在半空,目光落在她腳踝上的金鐐上。
從前他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他若娶妻,當尋世上最好的女子,小心翼翼牽她過門,羅幃帳內同心結,不離不棄長廝守。
如今他遇到了這個女子,卻用鐐銬逼她上了花轎。
“殿下明知後果,為什麼還執意納妃?”
他也無數次捫心自問,為何執意逆天而為。
明知她與別人結契,是終其一生都不能讓她愛上自己的神契。
當初下山,他應允七葉大師,不強求,不妄念。
事到如今,他又在做什麼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不敢觸碰她。
他這樣殘破的靈魂,違背了的初心,連神明都將他放棄。
然而本性中最隱秘的地帶,想占有她。
哪怕就此沉淪。
喜歡她。()
好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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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她在一起說話,想觸碰到更多,想把她徹底據為己有。
念頭起來的時候,指背輕蹭著她的麵頰,觸感清晰且柔軟。
唯一能觸碰到的人也是她。
隻剩下她……能讓他感到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一股烈焰的氣流迅速占領了身體,每一寸都在膨脹,他意識到自己遊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
興許是撤手的動作太大,反而驚醒了她。
她於夢中驚醒,猝不及地撞入這一道近在咫尺的視線中,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殿……下,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都不記得自己怎麼睡著的。
“剛剛。”
她含混不明“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蜷著。
洞房花燭夜。
對於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忐忑的。
尋常眷這時候說說情話然後進入正題麼?
但此情此景,又怎能說他們是尋常眷侶?
她想著是否要伺候殿下沐浴更衣,望了一眼腳下,問:“我現在已經坐在這兒了,殿下可以把它解開了吧?”
司照挪開視線,沒吭聲。
柳扶微其實抱著一線希望,也許禮成之後殿下能恢複如初。
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還是要洞房麼?
柳扶微默默低頭,開始乖乖解衣襟扣子。
這一幕收入他眼底,像極麻木獻身,他握住她手腕:“做什麼?”
力道加重,對現在觸感混亂的柳扶微來說,疼得不輕,她眼眶生理性一紅:“我既然做了殿下的妻子,該做什麼,不就做什麼?”
“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我怕我說多了,又惹殿下生氣。”
他不願她總怕他,鬆開了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風輕同你說了什麼?”
柳扶微看他終於肯聽她說話,連忙坐直身,斟酌了一下措辭:“他要我用脈望把萬燭殿的燈燃起來,應該是因為百年之前飛花將他神魂撕碎,飛花,飛花就是……”
“我知道,繼續。”
“……總之,風輕想要借助脈望點燃萬燭殿火,來複活。”她又淺淺地將風輕某些話轉述一遍,“他說,我是禍世命格,唯有他複生,給我一半神格,方能解我厄命。”
“那你呢?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自然不信,也不願意!觀人觀心跡,他那般對待飛花,更視人命如草芥,我怎麼可能會信他的話?”她攥著他沒有傷口的食指,輕輕搖了搖,“我隻信殿下呀。”
她眼睛彎起來,一雙眸子亮亮的,細膩的肌膚像鍍上一層朦朦朧朧的光,輕而易舉就能燎原。
他轉過身望住她。
她捕捉到他一瞬的鬆動,道:“真的。風輕那些瘋言瘋語我統統不信,我隻知道,殿下是世上最最最好的人。”
一個“好”字,令他肩線顯而易
() 見地繃直了一瞬。
他喉結微動(),“我如此待你③()_[()]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恐怕……很是失望吧?”
“怎麼會?我知道殿下也不想傷害我,就算是……有一些過激之舉,那也是因為心魔之故。而且,賭局的事我也知道了……是我不好。是我害殿下輸了賭局……”
他眸色暗了下去,眼尾那一寸紅,加深兩分。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周身怪異的氣場,問:“殿下可讓我去你心域一觀麼?”
“做什麼?”
“我就想看一看,殿下的心魔……”柳扶微本來想說我是因為真的喜歡你,但如果真的喜歡,他也就不會入魔了,“我當然真心想幫殿下……”
“不必了。”司照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捏緊,手背青筋凸現,“我娶你,是因收複脈望乃我職責,你有任何異動,我也不會饒你,也許……我也會要了你的命。”
陡然冰冷的話叫她慌了神,她拉著他:“我知道你不會的,殿下……定是心魔又犯,就算這麼說也不是出自本意……”
他睫羽微垂,她的觸碰令他渾身戰栗,戾氣膨出:“你隻當我是入魔,焉知我不是至始至終清醒如初!”
她呆住。
他抽開手,起身望向鏡子前的自己,渾身戾氣纏繞,宛若袖羅:“也許風輕有一句是對的。微微,你從未真正了解過我。”
他強忍了片刻,嘴角還是溢出一絲暗紅:“我會銷毀脈望,也會鏟除風輕。今夜……你在此安寢,鐐銬……明日朝見皇祖父時會給你解開。”
拋下冷冰冰的話,他闊步邁出。
柳扶微被他這一番急轉直下的態度驚住。
他太過反常了,以至於遲鈍如她立即猜到——殿下又打算獨自療傷麼?
他到底被心魔侵蝕到什麼地步了?
大婚典禮都過了,還是未能消解分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