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接過信,遲疑地看著臘八,又湊到燈下看著信封說:“噢,天保來的信吧?還是你的張姑父來的?”
“你念。”臘八說。
孝文抽出信瓤子先看了一遍,沒吭聲,臉上沉重起來,抬臉看了一眼何老師,見他已經歪在被摞上睡著了,孝文體貼地歎道:唉,乏壞了。轉臉又問臘八這個信是誰先拆開的?臘八說幹爹說是車馬店裏的曹掌櫃拆開念了。
“說的啥?”孝文問。臘八說,說是叫我好好侍候幹爹幹媽,天保那麵啥都平安。就這麼個吧?“還有誰念了這個信了?”孝文又問。臘八低頭說再我還叫誰念哩,淮也不合適。孝文把信扔到臘八麵前說:“天保叫你跟龍兒斷絕關係,解除婚姻,嫁給常世義,叫你找當地政府,趕緊辦掉。”
臘八把臉往前一湊,沒聽懂般地傻看著孝文。孝文抬起眼皮斜了臘八一眼,心裏冒出一句話來一這個死丫頭,長得實話好看。
第二天早起,臘八由借宿的臨時房東老媽媽領著回到學校,卻見房裏沒人,她納悶著到廚房裏點火做飯,等著兩個老師回來。
何老師擔了一擔水進來,轉身出去見尹孝文從廁所裏出來。何老師問可拉肚子了麼?尹孝文用手掌遮著嘴巴,湊在何老師耳畔說昨晚夕半夜裏拉了一次,沒多少東西,今早起憋得吃不住,活像要猛拉一些哩,結果是放了一陣兒屁啊,沒拉。兩人竊笑了一陣,何老師說這就是好了,你的這個臘八的蘿卜湯還厲害唄,我們阿麼沒想到。孝文說她知道個屁,瞎貓兒碰上死老鼠了吧。
回到房裏,孝文說:“臘八,你肯定是私跑出來的,我們這幾天忙得很,你今兒就回去。我現在就寫一封信,你帶回去,悄悄交給劉成禮……”
“我不回!”臘八倔強地指點著房裏的東西說,“你看你們過的這個日子,哪裏像個老師,我收拾幾天了再走哩!”
孝文厲聲說道:“你現在就喝茶吃饃饃,吃飽了就走!今兒不走不成!”
“那我看著你吃飽了,我再走。”臘八緩了些口氣說。
孝文咬著牙扯著腮幫子坐到炕桌邊,端起茶缸猛喝了一口,拿起臘八切好的鍋盔大咬了一口,連嚼帶說:“這會兒,我還真的餓了!”臘八伸手拽下孝文的那隻破了尖的鞋,坐到門檻上,從懷裏抽出針線荷包兒,又拿出一塊巴掌大的黑布頭,折成幾層,比按著給孝文補起鞋洞來,神氣上卻像是守著孝文吃饃饃。
何老師問臘八,你來的時候就知道尹校長的鞋爛了嗎?連補丁拿上了嗎?臘八說沒啊,咋晚夕跟那一家要上的。何老師“噢”了一聲,拿起兩塊鍋盔說尹校長,我先做活去,你還是再緩一天。說著就出了門。
孝文連吃了三塊鍋盔,打了一個飽嗝,拿過一個本子,寫起信來。信很快就寫完了,他把信折疊好,交給臘八說:“拿上快走,把剩下的這些饃饃帶上路上吃去。”
臘八接過信,貼身裝好,又把鞋扔給孝文,撿起門口的笤帚在門框上拍了幾下,舉著笤帚上了孝文的炕,挪被子拉炕桌地打掃起炕鋪來。孝文沒料到臘八撒起野來,看情勢一時阻止不了,就端起鍋盔躲到院子裏去了。他站在門口想了想,朝房裏喊道:“你掃完了就走!”說完從廊柱上摘下一根牛毛繩子,提著繩子出門幹活去了。
臘八從炕上掃到地上再掃出門口,把東西都歸順好,又爬上炕去,扯開孝文的被窩,抖開看了被褥,不太髒。她又抓起孝文的髒衣服下炕,回頭看了看孝文的枕頭,又爬上炕拿起枕頭,卻見枕頭是用半截毛口袋裝了麥草縫成的,外麵像半截褲腿一樣包著黃布的枕頭套,上麵油黑發亮。當她扯下枕頭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