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明威把汪詩琪的背景資料認認真真研究了一遍,為上次的準備不足狠狠補課。這個汪詩琪的經曆讓人敬重,但是狄明威知道,從底層冒出來的人物多半有不欲人知的一麵。這並不是歧視,他自己就是一個例子。
不過無論怎麼說,汪的背景從表麵上看來並無問題。
就在狄明威的調查得不到進展之時,第四宗意外死亡事件發生了。
局長直接通知狄明威,讓他到凶案現場調查。
車子經過天府路,稍稍擠塞,車流打了蛇餅。逐點逐點騰過,付了約莫平常三倍的計程車費,狄明威終是到了事發的那間住宅,外麵已經有警車及扯上封鎖現場的黃標帶。
狄明威下了車,出示證件:“夥計,裏麵什麼情況?”
“昨晚發生凶殺案,大家正在裏麵查證。”警員看過他的證件,恭謹地答他。
“死者是什麼人?”有好事的路人在旁邊問:“是住在這間宅子的人嗎?”
“死者姓淩,好像是風水佬……”警員順口回答。
狄明威聽得問話的聲音非常熟悉,他一轉頭,正好與千秋四目交投,雙方眼裏都在說:怎麼這麼巧?
雙方都立刻別過頭去。
“我奉上頭命令來調查這件事……”狄明威一邊說一邊撩起膠帶準備鑽進去。
“喂喂……”在現場負責秩序的警察在旁邊直叫,卻不是對著狄明威,他用力扯住一心要跟進現場的少女的胳膊。
千秋說:“死者是我的朋友,他昨天約我來的。”
“但他現在人已經死了,現場已經封鎖……”小警察盡忠職守,不肯讓千秋進去。
狄明威猶豫一下,轉回身說:“我正著手調查此案。”又看看千秋說:“她是死者朋友,之前又與死者有約,說不定對案件有幫助,我現在帶她進去,我會負責帶她出來。”
他持特派證件,那小警察不敢攔阻。狄明威一手撈起黃標帶,請千秋先鑽進去。
虧得之前在咖啡店的偶遇,現在他對千秋雖然還心存芥蒂,但言辭動作間已對千秋大是客氣,於他來說,進步頗大。
死者伏在自家客廳的地麵,姿勢就像睡著了一般,但後腦卻被砸穿,血花濺在地毯上。
狄明威記得有種睡姿叫“火烈鳥型”,一手伸前,一手放在臉頰附近,一腳蹬直,另一腳蜷縮,就似在睡夢中不斷掙紮。死者的死亡姿態跟“火烈鳥型”睡姿像得不能再像。
證物科警察在死屍身周畫下人形,又將地下的毛發用鑷子夾起放進密封塑膠袋。
狄明威看千秋一眼,“很奇怪,之前的死者都是心髒病發,這一位明顯是遭人背後襲擊致死。不知道跟之前三宗意外有沒關聯。”
千秋沒有說話,她轉開了臉,似乎想回避這個問題。
過一會兒,法醫到了,先照下現場相片,再著人將死屍翻轉。
看死者的背影是一個普通身形的中年男子,翻轉後發現他的臉相已經是一個老人,一張圓臉上雙目圓睜,麵部肌肉扭曲,似乎看到什麼不可置信之事,又似在與什麼拚命抵抗。
法醫解開他衣服開始初步檢查,狄明威卻已經基本認定他腦後的傷口是致命傷,沒有人能在那種重擊下逃出性命,老人的後腦勺凹下去像一個漏氣的籃球。
有小警察一邊收集證物一般說閑話。
一個說:“最近的風水佬算命婆死得好多,聽說個個都是死於非命,好像有什麼報應同時發作。”
另一個說:“說不定有魔王轉世,又或者他們做了不少虧心事。”
頭一個接上:“你別走來走去,說不定地麵有凶手頭發。我說這老頭可能知道了什麼大秘密,所以被人滅口。”
“切,我早看過,地麵這麼髒,好久沒打掃,就算有頭發,也不保證是凶手的。我說呀,就算是被殺人滅口,都是神靈取他性命……”
狄明威這時看見千秋悄悄移動腳步,她一點點向死者身邊移動。
站在光線轉換的角度,隱約可見灰塵遍布的地麵上有不少手指手掌印,死者腿腳附近也有不少蹬爬痕跡。可見死者死前有掙紮,但是力氣很微,僅僅隻是在灰塵上留下痕跡。
千秋又繞到死者原本扶著時手掌附近方向,蹲下細細看。已經有小警察阻止:“師姐……”他還以為千秋是穿便服的女警。
千秋不理他,蹲下看見死者原本右手放著的地方地板上似乎有筆畫,現在屍體被翻轉,是左手擱在上麵。
狄明威這時走過來,用腳輕輕撥開死者左手。
灰塵滿布的實木地板上果然似乎有字跡。
千秋俯下身體,不住調校角度。
狄明威索性趴到地上,將眼睛與地麵成一直角。
旁邊小警察們齊齊阻止:“師兄……”
但是,看到了,看到了。這風水佬臨死前以手指所畫的是一個未完的“凍”字,最後一點尚未點上。
怎麼回事?這人臨死前覺得凍?
狄明威與千秋爬起,旁邊兩個小警察一起過來說:“師兄,這不合手續……”
狄明威舉手:“好好,我登記……”他轉過頭來,吩咐正在找指紋的小警察,“夥計,這個字的痕跡要拍照吧,等一下給我一張。”
千秋轉頭,似乎想說話,看見狄明威給了她有關眼色,似乎讓她放心。
她沒有開口,別過臉去。
狄明威做完登記,取了相片,走過來:“走吧。”
兩人離開現場。
兩人一起上了計程車,車廂內氣氛有點奇怪,兩個人都不肯主動說話。
終於是千秋打破沉默,但她說的話卻是在自言自語:“莫非是凶手姓名中一個字?好不奇怪。鄧先生呀鄧先生,我最不懂猜謎。”
狄明威知道她是想跟自己拿照片看,卻隻裝不知道,隻問:“死者昨天晚上約你,有沒有說找你有什麼事?我還記得你好像不大與其他的占卜師打交道。”
千秋回答了後麵的問題:“其實你應該跟我同時認識他,一年前在紅豆咖啡廳,我替別人算塔羅牌,鄧大師主動朝我點頭,不過那時我沒有理他。”
狄明威立即想起當時的情景來,當時那張桌子旁坐著三個奇怪老頭兒,一個拿著龜殼,一個拿著奇怪道具,後來狄明威才知道,那種道具叫羅盤,專門用來測方位風水,第三個老頭兒白須白發,什麼道具都沒有拿,神情態度就像壽星公。真是奇怪,時隔一年,當日的情景還是如在目前。現在回想起來,今天現場的死者五官確實跟那第三個老頭有點像,但是平白比一年前見他年輕了十年。
他“啊”的一聲低呼,“是那時讚你名不虛傳的老頭嗎?怎麼好像年輕了很多?”
千秋點頭:“就是他,我也覺得很奇怪。我一直沒有跟他打交道,但是昨天晚上他不知從哪裏要來我家的電話,撥電話給我,說他有事找我,想我今天來他家。我很奇怪,我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隻除了給人占卜的時候。我想推托,但是他一再求我,很急的樣子,後來我答應了。”
狄明威問:“他在電話裏還說了些什麼沒有?”
千秋想了想:“我問過他為什麼找我,他就提起一年前那場占卜,說當時給他印象很深刻,如果世上有人能夠幫助他,他認為那個人就是我。”
“他對你的評價可真高啊!”狄明威笑了,突然又問:“這個老頭兒他專門測風水?”
“不,他是堪輿學大師,他最拿手的是測字。”
狄明威愣了愣:“對了,你的塔羅牌可不可以憑案發現場的物品找出凶手是誰?”他終於把那張拍了地麵筆跡的相片掏了出來,交給千秋。
千秋端詳著那張照片,隻是搖頭:“塔羅牌隻能跟有生命的生物進行交流,而這張相片根本就沒有跟死者有直接的接觸。”
“那麼,我想把這個字拿去請別的堪輿大師測測。”狄明威抓了抓頭發。
千秋瞪大眼睛:“那跟凶手有關?”
“也許不隻是有關,很有可能那就是凶手找大師測的字。”狄明威沒有解釋這句話,他在車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我。我想問你,龍老頭兒現在還替人測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