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部金融史31(1 / 3)

東南亞奇跡真相

痛定思痛,審視東南亞經濟自身,這並非一種完美無缺的發展模式,或者在起點就注定了敗局,不過是索羅斯的手法使其敗亡更加醒目罷了。東南亞模式的死穴在於政府不恰當幹預經濟,並由此成為經濟中最強勢的集團,而政府集團中往往有人借此牟利。

東盟旗幟

國際遊資從來不嫌自己賺錢太多。

泰銖轟然崩塌,多米諾骨牌既然倒下了第一張,泰國就不會是最後一個崩潰者。襲擊泰銖得手,索羅斯開始連續狙擊其他國家,泰銖貶值升級為東南亞金融風暴。

表麵上看,印尼的經濟環境要比泰國好一些,印尼盾在此之前就已經逐步貶值,化解了危機初期的壓力,而這一切都給了印尼人信心。7月11日,印尼政府先發製人,把彙率波幅擴大到12%,此時印尼股市一路飄紅,人們對經濟的信心還是很充足的。

可惜,這不是真相。

1998年1月,當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危機漸趨平緩時,印尼盾彙率卻一瀉千裏,按1997年7月彙率計算,貶值200%,股市下跌50%,社會出現嚴重混亂,印尼成為東南亞金融危機中受災最為嚴重的國家。

真相是,與其他東盟國家比,印尼經濟其實更糟。

印尼的金融經濟體製是一種可怕的市場,金融成為掠奪者搶劫工具。據說,蘇哈托送給親信的禮物經常是銀行牌照,隻要獲得了金融牌照就獲得了攫取國民財富的手段。在這種金融體製中,無論出現多高的不良貸款率都不奇怪,這不是銀行,而是掠奪國民財富的機器,目的就是製造不良貸款,而1997年年初印尼的不良貸款率曝光數字就已經達到了30%。

過去10年,蘇哈托政府維持了7%以上的經濟增長率,也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國民支持。然而,這種經濟增長是以犧牲國民福利為代價的,雖然經濟增長必然帶來就業機會,但未必帶來國民福利,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國民財富淨損失。

製造事端轉移國內矛盾焦點更是拿手好戲,當權者可以利用居民在某方麵的無知轉移憤怒,犧牲某一個群體或者階層,發展到極致就是血腥的騷亂,比如,至今讓全球華人痛徹心扉的排華騷亂。

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何地方的經濟都會有所發展,但在蘇哈托及其類似的政治體製下,國民財富很快被集中於某個集團,甚至某些個人手中。國民積蓄的財富實際上早就通過金融體係被揮霍一空,國民也很難獲得人力資本積累,這是典型的“壞的市場”,經濟如果持續增長,國民可以在增量中維持生存,但很難提高福利水平,一個典型的例證是國家產出依靠海外市場,國民享受不到自身生產的財富。任何一個國家的經濟都不可能永遠順水順風,就連老大美國也不能,何況東南亞!

總有外力會觸發不健康因素,如果通過金融體係攫取國民財富,那這種表現很可能就是金融危機。

這一點,蘇哈托政府表演得可謂淋漓盡致。

1997年10月印尼已向IMF申請援助,在IMF向印尼提供230億美元的同時,新加坡、馬來西亞、日本、澳大利亞聯手向印尼注資110億美元,這是繼1995年墨西哥金融危機後IMF提供的最大救助。

按常理講,印尼應該無憂。

剛才說的是常理,印尼是壞的市場經濟,壞的市場經濟不按常理出牌。

作為代價,IMF要求印尼推進經濟改革,包括調整金融結構、免除關稅、停止巨型建設項目、取消部分行業專利和補貼,比如蘇哈托幼子擁有丁香香煙專利權。

蘇哈托答應得很好,可一等IMF資金到位,就開始賴賬。1998年1月7日,蘇哈托政府公布了財政預算方案。這是一個非常離譜的方案,印尼政府認為1998年印尼至少要有4%的經濟增長率,通脹率在9%左右。

這個玩笑開大了,整個東盟都這個德行了,您還忽悠。

政府預算就增加了32%,咋能控製通脹!至於經濟增長率,您咋忽悠都行,反正就是拉高資產價格、擴大政府投資,別說4%,就是40%,隻要印夠了票子都一樣能達到。

IMF和美國政府非常惱火,國內輿論也一片嘩然,IMF和美國認為這是無賴的行徑,此時印尼盾已經開始自由浮動,國際貨幣市場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洞若觀火,財政預算方案公布當天,印尼盾跌至最低點,1美元兌換8450印尼盾。

1月8日,IMF公開譴責印尼,點名批評蘇哈托政府的投資計劃沒有用於國民教育。3月之前,印尼本應拿到第二筆IMF貸款,鑒於此,IMF提出除非印尼能嚴格保證財務紀律,否則將停止援助。美國總統克林頓當晚親自致電蘇哈托,敦促其遵守諾言,進行徹底的金融改革。

1月9日,印尼全國爆發日用品搶購潮。

迫於壓力,1月15日,蘇哈托發表電視講話,對IMF再次作出承諾:將經濟增長率調低至0,通脹預期調高至20%,保證財政預算能維持1美元兌換5000印尼盾。

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麵對國內一浪高過一浪的反對聲音,麵對美國和IMF的指責,麵對巨大的貧富差距和幾乎無處不在的官員腐敗,蘇哈托於當年5月黯然下台,結束了31年的統治生涯。

2007年,印尼政府對蘇哈托提起訴訟,有時正義確實可能會遲到,但時光洗盡鉛華,功過是非史筆自有公論。

無論怎樣追究蘇哈托的責任,意義都已經不大了,印尼舉國為蘇哈托的掠奪付出了沉重的代價:1998年一季度印尼經濟增長率為-85%,建築業萎縮了272%,製造業萎縮了186%,金融業萎縮了111%,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從危機前的1086美元下降至436美元。

20世紀90年代初期,世界都在為東南亞經濟奇跡喝彩。1997年後,輝煌不再,東南亞金融危機後很多人將其歸咎於索羅斯等國際遊資,認為這是西方勢力針對亞洲的經濟陰謀,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甚至希望能對索羅斯提起法律訴訟。

英國彙率體係也敗在索羅斯手下,但從來沒見任何英國首相妄想憑借政治勢力跑到美國去咬人!

痛定思痛,審視東南亞經濟自身,這並非一種完美無缺的發展模式,或者在起點就注定了敗局,不過是索羅斯的手法使其敗亡更加醒目罷了。東南亞模式的死穴在於政府不恰當幹預經濟,並由此成為經濟中最強勢的集團,而政府集團中往往有人借此牟利。

往往,是必然。

利益的驅動是無窮的,沒有蘇哈托,也會有其他人。

東南亞諸國在危機之前並沒有一個健全的法律體係,行政力量淩駕於法律之上。曼穀、吉隆坡、雅加達無不高樓林立、燈紅酒綠,可惜,這不是現代化的本質,東南亞國家領導人似乎被一堆令人頭腦發熱的經濟增長計劃迷昏了腦子,似乎真的認為可以忽視當代經濟發展所必需的法律、文明等軟製度就可以走出一條捷徑來。

沒有捷徑。

各種各樣的大企業、大規劃誠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企業集結資金,卻最容易滋生黑金政治和金融詐騙。何況還存在一個可以超越一切的強勢政府,它可以掩蓋矛盾,可以用經濟高增長隱藏既有風險。這麼幹,在短時期內也不是不可以,但往往會走入路徑依賴,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對內通貨膨脹、對外本幣貶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