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部金融史30(2 / 3)

1991年9月,日本日光證券、野村證券被曝涉嫌與黑道山口組老大石井有染,非法挪用公司資金資助山口組;

1991年11月,住友銀行幾乎所有高管因涉黑被捕;

…………

公眾對市場的信心崩潰了。

1991年11月20日,日本央行公開宣稱進場護盤,日經指數反彈至25000點以上。此時,政府再大的動作也不過是令市場曇花一現,何況日本金融界醜聞遠未結束。

1991年12月,富士銀行勾結山口組黑道人物伊東成立信用合作社,非法吸儲2500億日元後,伊東卷款潛逃,同時還查實富士銀行對伊東放款高達7000億日元,兩者總共給富士銀行造成了1兆以上日元的壞賬。

兆,這個數量單位在全書中隻有在日本銀行業問題上涉及,即使日元彙率再低,壞賬壞到兆這個級別,也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12月2日,花旗銀行爆料,日本大藏省命令大型銀行救援倒閉銀行的損失不低於60兆日元,到底日本銀行體係中尚有多少壞賬,無人能夠估算。當日,日經指數暴跌700點……

以下省略n家金融機構破產紀錄,n→∞。

1992年1月,所有經濟指標一致顯示日本經濟進入蕭條,3月31日,日本經企廳宣布5兆日元振興經濟方案,8月,日經指數跌破15000點,振興方案失效。

8月18日,日本大藏省宣布,成立金融重建基金,動用郵政儲蓄金、勞工退休金和保險金進場護盤,規定所有銀行和金融業可以投資股市,上市公司市場操作隻能是單一買方,不準出售股票。

這相當於讓中國四大國有銀行、社保基金入場護盤,而且所有機構不準出售手中股票!日經指數應聲而起,很快恢複到20000點。即使如此強力的利好,日經指數1992—1995年多數時間也僅在15000~17000點間徘徊,1995年一堆醜聞再度曝光後再次下探,然後震蕩,2003年跌到了7607點,僅有高點位的196%。

股市可以護盤,地產業不行。

地產交易的頻率、變現能力和資本市場不能同日而語,整個過程中日本地產業甚至連像樣的反彈都沒有。1994年,東京、大阪等城市地價跌幅都在50%以上,但仍是有價無市。地產泡沫的破滅,使日本財富神話再也不能繼續,同時倒黴的還有實體經濟。1993年,日本企業設備投資額連續3年下滑,企業收益比1990年已經下降了30%,全國零售業營業額連續21個月下跌;失業率居高不下,2001年12月創曆史紀錄,達到55%,在5%的高位上連續徘徊了14個月。

這就是日本“失去的十年”。

對個人而言,金融資產膨脹未必是壞事,起碼錢多了,很好;對企業來說,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無論是營銷渠道還是產品開發,目的都隻有一個——贏利,既然金融市場能創造這麼高的收益率,開發新產品、拓展營銷渠道還有啥用?整個20世紀80年代,日本企業都在流行一種概念,叫作“財務技術革新”,說難聽點就是上市套錢。據說1985—1989年,日本製造業在金融市場的獲利是191萬億日元,而本業利潤卻僅有121萬億日元。

《廣場協議》隻是日本泡沫經濟和20世紀90年代後期經濟危機的誘因,而非本源。突如其來的財富虛幻了日本人的未來,在虛幻的泡沫中日本人看到了一種所謂的幸福生活,原來不工作也可以享受,隻憑借金融收益就可以購買國外資產,享受高消費。

這也沒什麼,正常,都正常,有錢了,就該享受一下。享受是沒錯的,掙錢的渠道和分配方式是有錯的。

毋庸置疑,日本也是一個集權主義悠久的國度,在金融泡沫中受益最多的絕非普通居民,而是金融產業資本。日本公民似乎也享受到了經濟飛速發展的成果,享受到了金融泡沫的好處——衣食住行好了,住宅升值了……隻要泡沫能繼續,這個遊戲就可以繼續。隨著一輪一輪倒手,財富就逐漸集中。普通人會發現自己手中的銀子永遠買不起房子。

正常,因為你參與了遊戲,但角色設計中你是被搶劫的那個。

然而,這是一種無法持續的機製,因為被搶劫的對象財富是有限的。

“失去的十年”,與西方金融泡沫並不一致,可怕之處在於,這種泡沫的實質也是一種財富再分配機製。更可怕的是,這一切是在市場名義下進行的,似乎一切都是公平的。如果你本來就一貧如洗,那麼很遺憾,泡沫中你會更貧困;如果你擁有一些資產,也很遺憾,你在國家財富中占的份額會越來越小,最後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索羅斯的詛咒

索羅斯始終認為當代經濟學的基礎假設是錯誤的。如果基礎假設錯誤,無論後來的邏輯多麼完備,整個經濟學大廈也都是無源之水。

1930年,喬治·索羅斯生於布達佩斯,猶太人。今天名震全球的金融巨鱷,少年時代那是相當不幸。

1944年3月,德軍未經索羅斯同意就殺進了他的故鄉,隨後12個月中,布達佩斯至少40萬猶太人遇難。索羅斯沒有被殺掉,全靠父親關係硬,肯作假,關鍵時刻親自動手弄了個假身份證。

納粹投降後,索羅斯就更不幸,家庭在戰爭中喪失了所有財產,由中產變為赤貧。未來的金融大鱷生活得相當不體麵,不得已跑到倫敦討生活:油漆工、餐館侍者、農民、遊泳池救生員……總之,從當時索羅斯的經曆來看,他絕無可能成為金融大鱷。

19歲的時候,索羅斯終於考取了倫敦經濟學院,不過,他所學的專業仍舊不是金融,而是哲學。正是大學期間的哲學功底才奠定了索氏截然不同的投資理念,使得他在銅臭漫天的華爾街卓爾不群。

索羅斯絕非經濟學家,相反,在索羅斯眼裏,當代經濟學(西方經濟學)那是相當不靠譜的。

說到底,經濟學是研究一個人、一批人(企業)、一群人(國家)應該怎樣賺錢的“科學”。賺錢可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要是書本能教人賺錢,那大家就一起讀博士好了,實在不行還可以搞壯士,壯士之後再搞聖鬥士……

人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高等動物,無論男女,您就是聖鬥士,別人的心思您都別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所以,經濟學需要假設。

當代經濟學有一個最基本的假設叫“理性人”,也就是說,人類能對自己行為的損益作出精確判斷。

吹牛!能精準判斷自我得失的,隻有上帝。人們身處的世界每一刻都在變化,無人可以對這個不斷改變的世界有完全的認知。

經濟學中還有一個最基本的模型叫作“完全競爭”:無數一模一樣的人,有一模一樣的信息,買賣一模一樣的商品。

如此假設,儂當阿拉是港督啊!

索羅斯始終認為當代經濟學的基礎假設是錯誤的。如果基礎假設錯誤,無論後來的邏輯多麼完備,整個經濟學大廈也都是無源之水。

退一步,如果說世界上真有類似於“完全競爭”的市場,那必定是金融市場。如果金融市場都不能證明經濟學這個基本理論,那就……

經濟學家確實都是“港督”,至今沒人能在金融市場指點江山,似乎市場總是錯的,股價總是和真實價值背離。在兩位經濟學諾貝爾獎得主悉心指導下,一家曾與索羅斯“量子基金”齊名的長期資本公司終於破產。

賺錢這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也未必好使。

索羅斯的經濟學啟蒙源自乃師波普爾的哲學思想,簡單來說,一個社會必須不斷自我批判、包容錯誤,最終才會成為一個不斷進步的“開放社會”。索羅斯確實希望繼承波普爾哲學衣缽,不過,他隻是將“開放社會”的哲學思想運用到了金融市場。

牛者恒牛,哲學專業都能混跡金融圈,闖下偌大名頭!我輩真是汗顏。

在無數次演講中,索羅斯也始終在強調一個物理學定律“測不準原理”:無論多麼精密的實驗,最不標準的就是實驗者本人,物理實驗中觀測者肯定會對實驗產生影響,所以物理實驗也是測不準的。

所謂主流經濟學,無非就是靠曆史數據模擬未來經濟。

逝者如斯,曆史不可能再現了!金融市場,無數人幻想從K線中窺破天機,結果……所以,對於危機,經濟學不可能事先預警;經曆危機,經濟學隻能借助總統揚名。

正常,都正常。

如果經濟學真能預警危機、解決危機甚至還能防止危機,那麼經濟學應該改名叫《聖經》,這活兒就是上帝來幹也頗有難度。

索羅斯認為,無論是市場經濟還是計劃經濟,大家都是錯的。經濟學的唯一出路就是建立一個“開放式”經濟學,在不斷進步中糾正各種錯誤,畢竟人們身處的世界每一刻都在變化,無人可以對這個不斷改變的世界有完全的認知。

人有缺點,有缺點就看不清金融市場走勢,昨天看不清,今天看不清,明天照樣看不清;鬱金香危機中看不清,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中還是看不清;1000年前看不清,一千年後照樣看不清。

指望靠幾本金融學教材、幾個數量模型就笑傲市場,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投資永遠有缺點,所以,金融市場永遠無效。

能看清市場的不是人,而是神。

我終於信服了索羅斯,原來經濟學這麼難,難怪很多人一看西方經濟學原著都有一種想睡覺的衝動。

索羅斯的另外一個意思是,既然市場是無效的,就一定會有贏利機會。他的職責,就是看清別人看不清的東西,抓住那些機會。雖然按索羅斯的實踐水平,絕對可以成為一代宗師,但是索羅斯很聰明,從來沒出版什麼經濟學流行教材。如果著書立說能教人掙錢,那世界上就沒有索羅斯了。

實戰,是學院派教不出來的。

索羅斯也是人,他的性格底色上帝抹不去,所以他也有失誤,也有敗筆,不過起碼他知道市場是看不清的。

既然知道自己也看不清,索羅斯就堅定了決心,他這一生所要做的,就是關注人類應對所有事物存在的缺陷和扭曲。在金融市場中,人們缺少正確的參照物,往往被既得利益迷倒,繼而沿著錯誤路線走下去,當人們試圖不斷彌補投資錯誤時,已經越走越遠了,這時索羅斯就該出手了。

用《孫子兵法》中的一句話可以精練概括這種理念: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秉承這些理念,金融奇才走向了投資之路,於1956年懷揣5000美元走進華爾街。在這裏,他開始了自己的金融傳奇。

當索羅斯還是華爾街打工仔的時候,向公司高層提交了一份業餘時間杜撰的備忘錄,描繪了房地產投資信托即將經曆一個繁榮、過度發展並最終崩潰的過程。

好在,他的老板識貨,兩年內這家公司在一個地產循環之間贏利過億,靠的就是索羅斯這份備忘錄。

自此,索羅斯得到公司高層賞識,公司為他建立了兩隻基金:雙鷹基金和老鷹基金。為人作嫁終究不能承載這位金融奇才的個人理想,1969年索羅斯成立“量子基金”。

據索羅斯自己說,之所以把自己的基金命名為“量子基金”,是因為他覺得量子這個詞頗能反映他的投資理念。量子最基本的物理特征是無論怎樣改變實驗方式、觀察技術,都不可能改變量子軌跡的不確定性。

1979年,量子基金成立10周年,索羅斯戰績輝煌:基金增長3365%,遠遠超過標準普爾47%的增速。

英鎊狙擊戰

眨眼睛的人,不自信;手環抱於胸前的人,在下意識自我保護。

梅傑不知道,他的電視講話的每一個細節索羅斯都沒放過,每一個眼神,甚至腿腳擺放位置對索羅斯來說含義都截然不同。

英鎊

1992年,英鎊彙率狙擊戰,索羅斯擊潰了英格蘭銀行,一戰成名。

幾百年來英鎊在世界金融市場始終舉足輕重,過去兩個世紀一直充當世界貨幣。英鎊背後是全球第一個完成工業化任務的強大英國,盡管二戰後實力衰退,1992年英國人均GDP仍然排名世界第四,而且法製、誠信、公民理性等軟環境遠非新興市場國家可比。英格蘭銀行更是世界上第一家完整意義上的中央銀行,有著豐富的外彙市場經驗和雄厚資本實力。

英格蘭銀行,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在國際金融界,從沒有人敢以個人(機構)對抗國家,尤其是英格蘭銀行這樣的老牌中央銀行。

一人戰一國,以卵擊石。

這話沒錯,不過順序要顛倒一下。索羅斯認為,他,才是石頭。

1992年2月7日,歐洲12國簽訂《馬斯特裏赫特條約》,約定組成歐洲貨幣單位。歐洲貨幣單位不是盯住美元或者黃金,而是以馬克為核心,互相盯住。也就是說,在沒有規矩的牙買加體係下,歐洲貨幣單位成員國之間的彙率是固定的。

彙率互相盯住是好的,能降低外彙風險,促進區域進出口貿易。但是,有個前提:各國經濟增長必須一致,否則,必須有一個國家承擔更高的調控成本。西歐也是半拉大洲,總有國家經濟增長不均衡。在索羅斯看來,各國經濟發展平衡隻是偶然,不平衡才是必然。

更不幸的是,索羅斯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