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2 / 2)

任君四下裏看看,再沒一個人影,隻有穿溝的陰風呼呼的嘯著,一隻灰色的鷹縮著頭蹴在山崖上睡著了似的一動也不動,他快走幾步……春梅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來。

任君尷尬地縮著手,漲紅了臉說:“你……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就走!”春梅怒視著他說:“等你?老鴉守死驢還有個守頭,等你幹什麼?”說畢轉身又走。

任君纂緊了拳頭,牙咬得咯蹦蹦響,他真想撲上前去,一拳把她打下崖去。可他想了想又變了卦:我如果一下沒把她打下去,她和我撕扯起來,把我也拽下去怎麼辦?即便我絕對能把她推下去,她知道是我害了她,陰曹地府裏告我,讓鬼纏我,那我還有好日子過嗎?他又想起了他慣用的伎倆。

那年春梅大鬧石雞子學校,三天一回,兩天一趟,弄得他課也沒法上,後來,他給校長說:你就讓我回去一段時間吧!他把鋪蓋卷背回去,裝出一副被開除了的可憐相。果然沒過多久,春梅心又軟了,求爺爺告婆婆又讓他回了學校。

樂嗬嗬大爺跑坡打獵,攆一隻兔子來到山頂,他先看見陰死纏小徑上像是有小兩口在爭吵,後又見女的走遠了,男的坐在崖畔一塊石頭上抱頭痛哭。像是想跳崖又下不了決心。後來看見那女的又回頭走……

眼看春梅就要走過陰死纏了,任君急中生智,蹲在崖邊一塊石頭上“嗚嗚”地哭起來。春梅聽見哭聲,心就軟了。她放慢了腳步,心想,或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憋悶難忍,我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他?如今官大事多,人眾口雜,能不著閑氣,我再這樣待他,那不讓他老鼠鑽風箱裏”兩頭受氣嗎?這樣想著,心裏的氣全消了。他哭聲越來越大。她開始往回走,心想,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了。

她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說:“有什麼哭頭,堂堂男子漢。都怨我就是了!”說著伸手拉他。說時遲那時快,任君往右一閃,右手一拉,左手一推,“啊喲!”一聲,春梅就跌下了萬寡石崖。

樂嗬嗬大爺倒吸一口冷氣,閉上眼睛,緊緊抱住那顆大山植樹,臉貼在樹幹上,半天上不來氣。

任君怔愣片刻,心驚肉跳,暈頭轉向。不知該往前跑還是該往後跑。他大叫一聲:“救人呀!”又“紮”地閉了嘴。心想,還不知死了沒有?如果沒死被人救起,那我真是無地自容。

於是他從坡下拐進溝裏,春梅身下的雪已被殷血染紅,血還不知從身體那個部位汩汩地往外流,她在崖根一處石坎上那麼頭低腳高彎身爬著,大概地獄之門也不好進,須爬著往進鑽似的。

任君乍一見還真要傷心落淚了,心底一瞬間升起他心愛的鐵媳婦的美好形象。但轉瞬一想,她的生將意味著他的死,於是便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走上前,用手在她的鼻下試試——一息氣息奄奄。他向四下裏瞅瞅,慌張地跳上石坎,提起她腫脹的雙腳,摔死豬樣摜下去,春梅沉重的身子“咚”地一聲仰躺在亂石灘上,“咯”地吐了一口涼氣,便永遠地閉上了她灰暗無光的眼睛。鼓脹脹的肚子蠕動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他上前用腳踢了踢,見她真的死了,反倒嚇得蹦了多遠,渾身“突突”顫抖,頭上直冒冷汗,他求援似的望著四周的群山大聲號啕起來一一“救人啊!救人啊!有人跳崖自盡啦!”

天空大雪彌漫,灰蒙蒙一片。

樂嗬嗬大爺醉漢似的搖搖晃晃向山下走,任憑大雪蓋頂,那淒婉壓抑的山歌,掙脫風雪的羈絆在山間回蕩:“看破紅塵早收心喲/莫在人間苦呻吟/淚水漣漣流不盡/黃連出地有苦根喲……”

夜晚,從樂嗬嗬大爺的石屋裏又傳出低沉悲涼的竹簫聲,人們議論著:“又出啥慘事了!”

農曆的春節,是農家大團圓、大歡樂、大享用的節日,也是戀人們大組合、大調整的喜慶日子。喜訂鴛盟、喜結良緣,往往都在春節進行。那些牽線專家,說媒狀元早就聞風而動,期盼在春節的那一天坐在筵席的上首,胸戴大紅花,喜笑顏開地承受人們的恭維和敬酒。水庫臘月二十就放了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