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魏峰默默點頭。這“農業大學”第一課,“老師”講的與他想的截然不同呀!
吳家大院直折騰了大半夜,在人們陸續散盡時,那“呼呼”喘息的汽燈也咽了氣。
“白花蛇”把“盼人窮”送到門道裏,小聲說:哥,抱養了孩子,再生不下咋辦呢?”
“你是死貨?”盼人窮小聲罵,“別夾得太緊!”說著,黑摸著捏了下她的奶子。“白花蛇”用拳頭在他腰上一戳,又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臨出門時又假惺惺用院子裏的人剛能聽到的聲音說:“哥,房基地的事你在個心呀!”
“房基地的事”盼人窮當然知道指的是什麼,當前,白花蛇之所以纏磨他與“房基地的事”大有關係。
原來,白花蛇想簕占玲玲家那半截北房基地蓄謀已久。本來這事很好辦,隻需給車老漢劃個新房基,那小院子就渾撂下了,可盼人窮一想起車老漢在貧、下中農會上給他提過意見就恨氣,“哼!給他劃房基地太便宜他!”又想,“哼,我給你快快渾了那半截房基地,你無求於我,我還沾得了你的邊嗎?婊子!”
龍南村隱蔽在茂密的綠蔭之中,屋舍人影,時隱時現。清晨,霧靄還沒褪盡,朝陽灑下金輝,村莊沐浴著霞光,像少女披著嫋嫋晨衣,顯得格外秀麗。
梯形的第一層巷中,有一座坐南麵北的高走馬門樓,建築雖不怎麼富麗堂皇,但在這上下三條巷到也顯得鶴立雞群。門頭匾上寫著“相輝映”三個字,已被紅衛兵打的模糊不清。這便是畢霞家。
畢霞清早起來就洗臉梳頭,把頭發梳過來倒過去變了幾種樣式,最後仍梳成她平日飛瀑流瀉的樣子。末了,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隨後又拿梳子順了順劉海,把一撮披在前麵的短發向後攏了攏。然後,放下梳子又從妝奩裏拿出了“孔雀牌”香脂,從容自如地在臉上脖子上抹搽著,並不時對著鏡子裏的她微笑。媽在廚房裏嚷開了:“霞,你這是怎麼了?在那兒捏揣什麼呀?”
“來啦!媽!”她答應著,但腳還沒挪窩。畢霞媽正在煮玉米,筐子滿了,等著往外抬。
九點時分魏峰來到畢霞家,一進門,正好碰上母女兩人把煮好的一大筐玉米往外抬,他叫了聲“三嬸”,二話沒說,一把抱起筐送到指定地點。畢霞媽望著這健壯、瀟灑、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一種憐愛之心油然而生。
這憐愛之心早就有之,不過今天有一種新的感覺和體味,過去魏峰常來,是因為他和畢霞是同學,同去同歸,她視他們為孩子,再說,這仙丹女兒從來沒向媽表過心思,從今天畢霞的表現,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麼,孩子們大了,是想親事的時候了。
不想孩子們的事還罷了,一想這事她又犯愁。她家富農成分,不要說兒子找對象難,就連女兒嫁人也難,“哎!我女兒要是愛上眼前這位英俊少年,人家不嫌她是富農子女受連累嗎?!不可能!不可能!”她把那驀然而生的遐想一古腦推翻了否定了,愁雲又罩上了心頭,她沉悶地繼續忙碌著。
畢霞把魏峰讓進屋,魏峰環視畢霞的臥室,比以前整潔美觀了許多,畢業前要他寫的幾幅毛主席語錄,端端正正貼在炕上方牆上毛主席像兩邊:對麵牆上貼著四幅毛主席詩詞屏,桌子上麵的牆上是她畫的一張半張紙大的水彩畫一《詠梅》;兩旁掛著兩個不太大的相框,嵌滿了同學們的畢業像及他們班的畢業合影;門後牆上反掛著一個長方形的小鏡子,嵌著她的自放像。床上疊放著一床紅底金花緞被子,罩一塊白紗巾。魏峰低聲咕噥著:“變了!”
“你說什麼?”盡管那聲音低得近乎耳語,還是震動了畢霞敏感的耳鼓膜。“我說這房間變了,像個久留之地。”魏峰笑著說。
“唉!過去上學,回來隻住一晚兩晚,像歇店一樣,誰還有心思拾掇,如今‘戀鳥歸舊林’了,不走了,不拾掇得像個樣子,不怕人笑話嗎?”她說著,笑望魏峰,見他還在那兒專注地端詳著,說,“可別笑話人哦!”
“嘿嘿嘿,”魏峰反倒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我啥時笑話過你。”畢霞抬頭去看魏峰,正碰上魏峰投過來的灼灼目光,就在這一瞬間,他們的心頭都迅速湧進一股暖流。畢霞漲紅了臉,把頭低下使勁地擦茶壺兒;魏峰也意外地感到尷尬。他從來不把愛情之事放在心上,也許他出於一種對她的高度信任,自認為:他們從小青梅竹馬,彼此了解,情投意合,畢霞除了愛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因此,他早把她當作自己家未來一口人對待。盡管還沒有通過奶奶,父母。在學習和生活中他考慮問題總是畢霞占一半,比如:買金星筆,讀書夾之類總是雙數,一買回來,就興高采烈地拿到畢霞麵前讓她挑,他自己有什麼也一定要畢霞有;在政治方麵也一樣,他先一步人了團,也千方百計幫助畢霞入了團。畢霞是個溫柔多情的女子,對於魏峰對她的關懷和愛護,她早有女性特有的敏感,她想的正是魏峰所希望的,雖沒有告知父母,但她個人早已武斷地、默馱地把自己交給了他。第六感覺告訴她:跟隨他最放心。在學校,朝跟暮隨,形影不離,倒不覺得怎麼,畢業了,各在各隊各家,雖隻一河之隔,幾天不見,便覺分外形孤影單。她知道魏峰曾不肯表白愛情之事,她一個女孩子怎好先開口呢。同時,她也羞澀地,固執地不肯把心思告訴母親。她隻是在心裏默默地愛著他,等待著,等待著,看他怎麼辦吧!龍井茶泡了一會兒,已是色美味香,魏峰輕輕呷了一口,抬頭問畢霞:“霞,最近作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