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誰不知道咱倆好!”
“尚德!尚德!”吳老太在外麵大聲喊。
“哎!”盼人窮答應著跑走了,他可是今夜唱主角的大紅人,缺這少那、逢迎應酬都得他出馬。
秋風把蕭瑟和清涼送進了農家小院。幾隻耗子在偷吃倒掛在牆角的高粱穗子,發出絲絲啦啦的響聲。
“索命鬼!”隨著一聲粗重的叫罵,一隻破子(破竹篾工具)飛出來,牆角頓時安靜了。車老爹站起伸了伸腰,慢悠悠踱出來,“嘎嘎嘎”吐了一陣痰,拾了破子,又踱回去坐在小方凳上編筐。
“嗡嗡嗡……”玲玲在炕上把紡車搖得飛轉,嘴裏輕輕哼唱:“一唱那,共產黨好……”
墨水瓶做的煤油燈一晃一晃,是聽得津津有味呢?還是在打著節拍……“大伯,”魏峰推門進來,車老爹立即停下活,驚喜地說:“啊呀!峰娃啥時回來?”
“峰哥!”車老爹的獨生女兒玲玲也忙跳下炕看坐倒茶招呼他。“回來幾天了,畢業了,不去了!”魏峰在桌旁坐下,“大伯,這大年紀了,閑不住呀?”
“唉!好娃哩,這些年真把窩掏空了,每年光是買高價糧就得幾百元,不加點夜班行嗎!”車老爹點燃一鍋煙吸著問廣你有啥事?”
“沒啥事,大伯,”魏峰說,“我找吳隊長問句話,他正在牡丹家坐席,我順便到你這裏坐坐。”
“噢噢!西院內可不得了,屎殼郎爬上牛糞堆一亂哄哄,從昨天就人來人往,今天哄哄了一天,晚上又續上了。哎!沒辦法,如今隻有那號人吃得開。”說著,又坐下來編筐。
“厚臉皮,脊背都讓人指爛了,還當是舞人哩!”玲玲氣憤地說。話間,門又一響,走進個四十多歲的大漢,虎背熊腰,大頭圓眼,彝胖耳肥,長—臉碴碴胡子,他就是外號叫“四狗”的劉四海,他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魏峰忙起身讓座叫:四叔。”
“四狗”往桌子那頭的椅子上一蹲,眼癡癡的盯著一處不說話。車老爹沒停手裏的活,瞪了他一眼說:哼,準又和淑珍吵架了!沒吃的了是不是?唉!好老弟呢,你想,你一天東跑西躥,老婆孩子放在家裏不管,他們怎麼過呢?”
四狗還是不吭,從左胸的口袋內掏出根羊群煙點著吸。車老爹接著說:“這幾年你弄的錢到不少吧?縣武衛班每天三元,文山武鬥每天外加五元,你把錢都幹了啥呀?我兩個大口吃飯,可再沒得給你接濟了。”玲玲給四狗倒了一杯茶,笑著說:四叔不知把錢塞到哪個黑牛鼻孔去了。”四狗瞪了她一眼,玲玲做了個鬼臉,跳上炕又搖轉了紡車。
優雅的紡車聲奮力驅趕著這壓抑人心的寂靜。
“四叔,這樣吧,”魏峰打破沉默說,“我到家問問奶奶,有糧的話給你裝點。““唉,真不好意思再向老媽開口了。”四狗慚愧地低下頭說。“四海呀!”車老爹又語重心長地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如今革委會成立了,武衛班早已解散了,你高低把心收起,好好過咱的窮光景,你四十開外的人了,還想咋呀!“四狗見無指望,垂頭喪氣地往出走,走到院裏,車老爹又叫住他,“等等!”轉臉對玲玲說,“把咱烙的那玉米麵餅取兩個讓給娃拿上!唉!”他歎了一口氣,“娃們遇上你這老子,真可憐!”
魏峰再坐了一會兒,也告辭出來。一路上他想:“以往每星期都回家,按說,也算沒離開過農村,但是對有些事還是知道得不那麼清楚,這真是不人虎穴焉得虎子呀!”
回到家裏,奶奶還沒睡,坐在炕上纏線線,魏峰疲憊地往炕上一躺,頭枕著奶奶的腿,奶奶放下手裏的線團子,撫著他的頭問:“峰娃,到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我去找隊長,他在牡丹家吃席。”
“哎呀!娃呀!”奶奶驚愕地睜大眼睛說,“你沒去哪兒吧?!”
“沒!我聽見內麵的吃喝聲,就退出來了。”
“那就是了,”奶奶鬆了口氣,嚴肅地說,“峰娃,可貴賤不能沾那夥婊子的邊兒,如今勾八勾九掌了權,咱共事共不過人家,離那些人遠遠的,頭低下好好勞動,村裏不三不四的人咱不打攪!便宜話不要聽!多吃虧少占便宜!聽見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