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寡淡,鎖暖閣後院的小山坡上,沈青嬋獨自坐在草地上,蜷縮成一團,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無邊的黑夜,仿佛吞噬著人們的靈魂,在深處叫囂和撕扯。
孫晉的確隻說了兩件事,但足夠讓沈青嬋感到震撼和崩潰。
一件是,當初聞鶯閣李嬤嬤綁架了自己,苦尋無果之下,慕以簡動用了自己隱藏的力量“千機君”,及時救下了沈青嬋。但也驚動了各方勢力,才有了後來的刺客之事。慕以簡情急之下逃進了醉歡枝,利用了沈青嬋。
還有一件,就是當日薑貴妃要毒死她的時候,是孫晉救下了她,慕以簡把她藏在轎子裏,準備不顧一切後果帶她出宮,最終因為有人阻攔而作罷。
直到今晚,自欺欺人的麵具被狠狠地撕成粉碎。
作為醉歡枝主事,她有她的驕傲。雖然身在醉歡枝,但她有自己的傲氣,那種掌權在握的優越,強撐著自己可以站在慕以簡的身邊。
心裏亮得跟明鏡似的,不可能成為七王妃,一生一世一雙人,明擺著就是奢談。可是,那份該死的心動,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
所以閉上眼睛,關上耳朵,哪怕隻有片刻溫存,也甘之如飴。
可是,醉歡枝沒了,自我欺瞞都寸步難行了。現在,她隻是誰都可以踐踏的低微宮女,這背後來自醉歡枝的身份如同危險的炸藥,隨時粉身碎骨。
一邊是女子夢寐以求的情,一邊是身份卑賤的難堪,別人的指指點點和風言風語。
一麵是醉歡枝隱秘任務帶來的恐慌,一麵是醉歡枝家破人亡的不甘。
本以為置身事外,誰知,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爭利的中心。
不是自己想走的路,卻有人拚命在推著你走。
和慕曜淩已經撕開臉,短兵相見。
而慕瑄塵的秘密有待考究,若是真的,就會像憶霜說的那樣,自己該是怎樣的後悔、內疚和自責。
可是,慕瑄塵在整件事裏又能算得上旁觀者嗎?
至於慕以簡,撥開層層迷蒙,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麼。
而自己若隻是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哪怕是金屋藏嬌,隻要真情以待,也能平淡無求地去過日子。
可是驕傲又可憐的自尊心,自己該拿它怎麼辦才好。
不可否認,內心深處,有時也會有少女的夢境,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可是現實,把她放在火裏烤著,油裏煎著,無路走,無處去,誰來救救她,給她指條明路。
眼淚,早已不聽話,濕了滿麵。
沉浸在自己的愁海苦波裏,沈青嬋並沒有發現身後站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已經站了很久了,久到他忍不住歎氣道:“本以為是隻張牙舞爪的利貓,沒想到還是隻愛哭的淘氣貓。”
沈青嬋硬生生收住了哭聲,忙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向來人,大驚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回去了嗎?”
辛晏負手而立,衣袖還是一臉清淺的笑,偏生帶了幾分得意:“這天底下還沒有我辛晏去不了的地方。”
人站在麵前,看來事情已經穿幫了。
沈青嬋忍住抽噎,吸了吸鼻子,半攜了之前的委屈,柔柔道:“辛丞相有何貴幹?”
黑夜中,月色淡淡的微光照在沈青嬋臉上,未幹的淚珠,仿佛荷葉上滾動的露珠,讓人情不自禁,想憐惜。
辛晏心中隱隱一動,原先想要斥責的話語一下子全說不出口,他不慌不忙席地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輕聲道:“坐。”
仿佛是準備安慰的前奏,沈青嬋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麼藥,隻能靜觀其變,順從坐下。
辛晏從衣袖裏掏出個酒皮袋子,遞給沈青嬋,笑道:“聽說酒能消愁,喝一口。”
也許是因為心裏的苦楚極需尋找一個路口,也許是辛晏的態度沒有責難,沒有高高在上,有如年長的哥哥雪中送炭,沈青嬋沒有拒絕,接過來喝了一口,酒性太烈,一下子嗆住了。
辛晏啞然失笑,搶過來自己也喝了一口,這才道:“我看人向來很準,記性也頂好,自詡也算是個精明的人物。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會栽了,而且還是栽在一名小宮女手中。”
不知為何,在辛晏麵前,沈青嬋假裝不起來,也不打算隱瞞:“辛丞相,並非我們有意欺瞞,實在是事出有因,加上誤打誤撞,才造成這樣的局麵。”
“是啊,千算萬算沒算到,跳個舞裏頭居然還有李代桃僵,真有趣。”辛晏仰頭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