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走越見幽深,華燈消退,曲徑小橋,在夜的籠罩下竟生出陰冷。偌大的樹枝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似乎鬼魅嚎叫。
沈青嬋心下一驚,五殿下見麵,為何會尋這麼偏僻的地方?
一麵想著一麵不由住了腳步,輕聲喚道:“公公。”
那公公轉過身來,燈火映照之下,竟是白森森的一張臉。
好在公公開口,不耐煩地問道:“何事?”語氣並不友善。
沈青嬋驚疑更甚,問道:“公公,您確定五殿下說是在這個地方見麵嗎?”
“你別急,就快到地兒呢。主子吩咐的事,咱們做奴才的隻管照做,其它的一概不知。”公公尖聲尖氣地說完,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
沈青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跟著,不由放慢了腳步,暗自思忖。
不想,卻聽見有人喚道:“鄧公公。”
前頭的公公收了腳步,沈青嬋也跟著轉過身來。
是一個穿著素淨宮裝,年紀稍大的女子。
鄧公公原本僵硬的臉上立馬堆了笑:“原來是月清姑姑。什麼風把您吹到這地兒來?”
“善妃娘娘想見半朵蓮,所以讓奴婢帶她過去。”月清姑姑說道。
“這個不太好吧,五殿下也想見這位姑娘。”鄧公公有些為難。
“鄧公公,五殿下明明現在還在貴妃娘娘那裏,是不是你沒弄清楚主子的意思呀?”月清並不客氣地說道。
“這個,”鄧公公的額頭急出一絲細汗,“上頭這般吩咐,做奴才的也是遵旨辦事。月清姑姑,別讓小的為難。”
月清哼了一聲,道:“若五殿下要見這姑娘,自會來尋。你就放上一百二十個心吧。”
說完,月清對著沈青嬋福了一禮,便不管鄧公公叫嚷,帶著人,徑直離去。
沈青嬋心頭的慌意,這才冒出嫩芽。
在醉歡枝,雖然上邊還有宗主,但至少樓裏一概大小事宜,全憑自己做主。
到了這最富貴的地方,才算真切地感覺自己的渺小,全憑別人一句話,哪怕隻是個太監、奴婢,自己竟連分辨的能力都沒有,就算有,也不能拒絕。
而素未謀麵的善妃娘娘又為何要見自己?
沈青嬋有心想問問月清姑姑,誰知還沒開口,月清姑姑回頭冷冷地說一句:“姑娘,有些事,不要多問。”
沈青嬋未出口的話狠狠地噎在喉嚨,隻能乖乖跟著前行。
月清帶她來到一個玲瓏別致的假山花園,各種奇形怪狀的石頭疊障而成,或是穿岩而見洞天,或是怪石夾道,有青翠的鬆、柏、竹點綴著山石。黑夜之中,更覺詭異。
沈青嬋連喚了幾聲“月清姑姑”,竟無人回應,難道是跟丟了?
憑借著周圍微弱的燈光,沈青嬋穿梭於山石之中,仿佛穿行於迷宮之間。
有夜風吹來,分明炎熱,卻驚出一身冷汗。
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讓自己在此處意欲何為?
是陰謀?是詭計?拈眉那邊又是什麼情況?
沈青嬋忙穩住心神,正欲大聲呼叫,不想聽到有腳步靠近的聲響,忙將自己藏了起來。
有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爺,你就這麼不想見我?”
“放肆,如今也敢借別人之手威脅本王?”男人喝道。
“爺,這麼些年妾對你的心意,難道爺真的一點也不明白嗎?”女人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哭腔。
男人冷笑道:“不過是顆棋子,也敢拈酸吃醋?本王說過,當你功成身退的時候,自然不會虧待你。”
“可是,你為什麼非娶她不可?爺,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這是本王的事,用不著你瞎操心。”
“爺不肯說,難道娶她真的是因為萬歲爺的一句戲言?”
“誰告訴你的?”男人聲音徒然提高。
女的不知嘀咕了什麼,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腳步聲似乎也越走越遠。
沈青嬋倚在石背上,僵硬地仿若石雕,動也不敢動。
這些話,像風暴,像霹靂,像閃電,讓人連打了幾個寒顫。
這兩個聲音,如針芒,如蜂刺,如尖錐,叫人生生難受。
是憶霜的聲音,也是慕曜淩的聲音。
盡管早就懷疑,可是這樣赤露地擺在麵前,如何不心寒,如何不驚心,如何寢食能安?
本以為縱不是情深,多少還帶幾分暖意,誰知涼薄如斯,到底擋不過浮華。
想到這一層,沈青嬋倒也不慌,慢慢尋起路來。
既然有人引她入了局,自然會有人來解,急什麼?
果然,過了一會,便聽見有人在喚“半朵蓮”。
沈青嬋的嘴角漸漸浮出沉思的、似笑非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