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嬋忽然不知道該對素瑜說些什麼,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這個女子的執著,讓她隻覺得心頭微暖,微酸。
夜,六月的夜,浮雲,月色,熱風,不透氣。
同樣不透氣的密室,如蠶繭包圍著,沈青嬋隻覺得透不過氣,胸膛內,有恐慌、納悶交錯互織。
想要找個人來問究竟,四下伸手,卻連空氣也抓不住。想要大聲呐喊,可喉嚨裏緊得連半絲聲音都漏不出。
這個月,十五號,密室裏,沒有任務,連續兩個月。
暗夜的風,詭異地吹動燈芯,火苗跳動,映得惶惶。
沈青嬋無心睡眠,換過裏衣,遣退了人,獨自在房內,躁立難安。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看書不適、喝茶不適。
有什麼東西,在體內遊蕩,等待破繭。
今夜的風,特別威武。窗外的梧桐,沙沙作響,如鬼魅呼嘯。
窗外隱隱傳來聲響,初時,沈青嬋以為是風作怪。然而細聽卻不對勁,沈青嬋正想細瞧,不料,一個黑衣人影翻窗而進,跌倒在地上。
沈青嬋一下子把心提到嗓子眼,正想喊人,卻見地上黑衣人慢慢站起身來。
幽暗的燈火,跳躍閃動,映著來人蒼白憔悴,如同湖中倒影,點點血色,驚懼了水中青荇。
沈青嬋愣在原地,直到黑衣人向她伸出同樣沾滿鮮血的右手,她才回過神來,快步上前扶住,焦急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慕以簡?”
慕以簡衝著她虛弱一笑,道:“我受傷了,快點收留我。”
清洗、包紮、上藥,沒有半點含糊,一氣嗬成。
沈青嬋心想,自己果然沒有做尋常女子的福分。換成別人,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掉幾滴眼淚,心疼責怪,然後再追問。
可是,除了臉色鐵青,甚至都不能出口相問。即便熟稔,有些事,有些話,保持適當的距離比好奇更有意思。
慕以簡緩過勁來,半倚在床上,瞧著她的臉色,存心打破沉悶的氛圍,笑道:“真的打算什麼也不問?”
沈青嬋將巾子甩到他身上,負氣道:“還能笑的出來,看來不怎麼疼,要不我再給一拳如何?”
慕以簡左肩被砍了一刀,傷口比較深,若是處理不好,很容易留下疤痕。
“你若是能消氣,我也隻好舍命陪君子,隻怕會汙了你的床。”慕以簡依舊淡淡笑著,有些討好的意味。
“少貧嘴,這樣下去恐怕不行,我得去找個大夫過來。”雖然已經處理,但沈青嬋還是有些不放心。
慕以簡忙伸手拉住她,沉重地說道:“不可以,若那人不肯放過我,隻怕這會子該追過來了。”
“到底是誰要殺你?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孫晉呢?你的侍衛呢?”沈青嬋疑惑不解,堂堂皇子也居然有人敢行刺。
慕以簡的臉色一下子黯了下來,他躺回床上,輕輕舒氣,道:“孫晉沒跟我一起。我遭了埋伏,其他人多半都難逃一死。”
沈青嬋住了嘴,仿佛房間裏還有殘留的血腥味,令人作嘔,明明熏香味正濃。雖然沒有親見,可是聽起來都讓人毛骨悚然。死裏逃生,是要怎樣的驚心動魄。
慕以簡不忍,柔聲道:“不要太擔心,我都習慣了,沒事的。”
習慣?沈青嬋咀嚼著兩字,愕然驚呆。
忽然,房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雪盞快步進來,一臉的驚慌:“嬋主事,不好了,五殿下帶著許多人往這邊過來了。”
今晚雪盞值夜,自然也知今晚景況。看見慕以簡受傷的時候,雪盞不過是稍微訝異,就忙開了。
“你說什麼?”沈青嬋驚聞,好似晴天霹靂,當頭棒喝,看向慕以簡的眼中,愈發不解:“你們倆……”
慕以簡苦笑,左肩的傷隱隱作疼,眸色微動,道:“沒想到,果然是他。動作可真快。嬋兒,恐怕要委屈你了。”
明明是六月炎炎,沈青嬋感覺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眉目間有冷色深沉,緩慢卻有些艱難地說道:“隻怕委屈的是七殿下。雪盞,把屏風攔起來。”
慕曜淩有些不安。自己和沈青嬋好不容易拉近了些距離,真的要毀在今晚嗎?底下的人說,刺客逃進了醉歡枝,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權衡之下,他還是來了,親自來了。
隻為求一個究竟,賭一個希望。
房門應聲打開,慕曜淩一眼望去,沈青嬋頭上沒有任何飾物,鬢發淩亂,隻簡單披了件外衣,裏衣卻露出白皙的脖子,就像是剛起床,甚至是匆匆起床,來不及掩藏。
慕曜淩看見她朝著自己微微一笑,是從未見過的嬌羞,從未見過的頹靡,從未見過的香豔。
腦子裏的血一下子衝到腦門,慕曜淩的眼中有邪魅肆流,有猜忌,有憤怒,有不安,盤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