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有些奇怪,滿頭白發的她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她不愛說話,不愛笑,常常把自己關在小祠堂裏,可是婆婆很親切,和婆婆住在一起,自己覺得好溫暖,婆婆一遍教自己各種規矩,還假裝嚴厲的說,如果不學好規矩就不能再上山看她,月笙看著自己一遍遍的跟著婆婆學東西,看著自己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坪上,可是就在一瞬間,不知怎麼了娘親、婆婆、傲塵、彤悠姐、永樂郡主、侍書,一個個都離開自己了,果然應了大師的批命,自己就是個孤星。
月笙不由的大哭,她其實很少哭的,她知道自己是在夢中見到的娘親,可見做夢也是好事,能讓自己再見見娘親,可為何,這場夢,遇見的全是這些年的辛酸往事,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消沉,雖然如此自己才能這般肆意的痛哭,把平日裏強咽下的眼淚都哭了出來,往日的疼痛就像生了鏽的鈍刀,粗暴的撕扯著自己心,一片片割得血淋淋方才罷休。
這場夢,做得好累,累得月笙即使化成了魂魄,也沒有繼續飄蕩的力氣,前邊一片沉沉的黑暗,月笙不由的往那裏飄去,似乎飄到那片濃霧裏,她就能好好休息,再也不用這麼累了。剛過去不多時,身後升起一團火,好溫暖,她回頭,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她有些抹不開眼睛,她想要過去取暖,卻又無力過去,正犯難間,一個模糊的影子抱著她走了過去,她用力想要推開抱著自己的人,卻完全使不上力氣,幸好,影子很快便放下了自己,暖暖的火光包圍著她,她累得再也無力再飄下去了,便沉沉睡去。
月笙病著,林傲塵不敢走太久,雖然她自己就是醫士,也什麼都沒說,可是她的樣子明顯是受了重傷的,亟需到附近的鎮子裏買藥,山澗的兩岸都是懸崖,以月笙的狀態,他實在不忍心再讓她跟自己攀上去,不如斬些竹子做個竹筏順流而下。
給月影堂發信號,月氏國師的人馬,除了留下報信之人,其餘人馬不會再有機會活著離開大興,就是這個報信的,回到月氏之後,月影堂也不會停止對他的追殺,他不是月笙,從戰場絕殺中活下來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林傲塵心裏有些發沉,若不是他,笙兒不會從懸崖下摔下來,不會受這麼重的傷,方才月笙蓄滿了眼淚的眸子刺痛了他,到底是自己過於自信了,三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他以為自己可以護得了笙兒,卻發現自己還不夠強大,他望向河澗兩岸高聳的絕壁,帶著竹子回到山洞外,洞裏燃著的火堆已經快熄滅了,而月笙還在沉睡。
可她似乎睡得並不安穩,雙手還無意識的顫抖,一層層細密的汗珠幾乎又一次濕透了她的衣裳,林傲塵打來清水,用輕柔的布細細的幫她擦汗,笙兒隻穿著月白內襯,他不能未成親就幫她換了衣裳,隻好重新燃起火堆,不遠不近的讓笙兒躺著。
他花了一整年的時間才探得月笙的消息,又讓影衛胭脂成為月笙的貼身侍女,既是保護,也是不讓月笙再離了自己的視線,這幾年一直收到胭脂傳來的消息,知道笙兒夜裏淺眠,極易驚醒過來,而現在在這樣簡陋的山洞裏,笙兒居然可以沉睡至此,或者,這並不是沉睡,而是她的內傷所致,既如此,他不能再耽擱了時間,明日一早就出發,早些讓月笙得到醫治。林傲塵看著似乎睡迷了的月笙,頭發散落,連鬢邊的發都被汗濕了,林傲塵溫柔地將遮住她臉的發緩緩的撥到耳後,昏黃的火花下,月笙的樣子,不再是老婦人的模樣,分明是少女,這才是真正的笙兒。
還是記憶中如月的臉,熟睡的她如月光一般沉靜,不獨月笙愛看星空,這幾年在西北,他也偶會抬頭,看著蒼茫草原上倒懸的銀河,草原上的皎皎明月,曾經讓他無數次想起月笙,那個仿佛在月光中迷路的小姑娘,在月夜裏雙眸盈盈,就這樣看進了他心裏,就連家傳的魚龍鴛鴦佩也給了她,雖然有些衝動,卻很安心,而月笙在這麼多年的時間裏,沒有他的隻言片語、甚至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卻謹守承諾,將鴛鴦佩珍藏得很好。
胭脂從來沒有提到過笙兒身上戴有玉佩的事情,卻提到了月笙在秋陽山莊的日子,也知道月笙每回離了山莊外出行醫,都會易了容才許出去,這是倪老莊主對月笙的嚴令,因為她去行醫時,曾經數次落入險境,還曾險些遭人非禮,若不是悄悄跟在她附近的倪秋陽,月笙已經遭了毒手,所以她隻醫治婦人和孩童,林傲塵癡癡的看著月笙,確認他是誰,笙兒方才願意讓他照顧,如果換了別人,她是不是寧可自己自生自滅?
病中的月笙膚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兜兜轉轉,她終於回到自己身邊,林傲塵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眸光看著她,見月笙睡得正濃,林傲塵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把竹子製成了竹筏,又做了簡單的吃食,做完這一切,天早已全黑了下來,微弱的月光隻能照到洞外,洞內有火堆的亮光。月笙還在沉睡。從傍晚到現在,好幾個時辰了,要是平時,月笙早該醒了。
見她一時半會不會醒來,又怕火苗熄滅後笙兒在山洞裏受寒,林傲塵緩緩將月笙摟在懷裏,用體溫暖著她,不多時,也睡了過去。
林傲塵醒來時天色已經微亮,而火堆早已熄滅了,月笙已經睡了近七八個時辰,還沒有一點要醒的樣子,從昨天用過早飯到現在,笙兒已經一整日未曾進食,他輕輕的喚著笙兒,試著將她叫醒,沒反應,再大聲叫她,林傲塵急了,輕輕掐她的人中,過了好一會,月笙終於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