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minist）。男權社會/等級社會的價值基礎就是“力量的鬥爭”，力量大的統治力量小的。一個人處在不平等的社會裏，通過自己極大的努力來取得社會地位——這叫取得平等嗎？斷乎不是，隻不過是一個被壓迫的人通過種種手段，終於成為一個壓迫別人的人而已。如果慕容端陽的本事夠大，大概就做到薛少清那樣吧（不過她的心眼比薛少清好一些，估計不會去害人）。可能有人覺得薛少清的武功和謀略也不夠好，那麼最多做到像《歸妹》中的玉旒雲一樣的，假如能指揮千軍萬馬，讓敵人聞之變色，這樣就叫“女性主義”了嗎？玉旒雲如果做了皇帝，天下人的生活（哪怕隻是天下婦女的生活）會有多少改變呢？撇開小說裏的人物不談——難道武則天是女性主義者嗎？慈禧是女性主義者麼？根本就不是。
要真正說有女性主義思想的人，其實就是南宮勤。許多讀者都喜歡這個角色，但是很少有人真正注意到他的立場——他說：“拜了把子就要序長幼，有了長幼就有了尊卑。待人之道貴在一個‘平’字，無長無幼，無老無少，無貴無賤，無男無女，無鴻儒無白丁，無王侯無乞丐——唯一的區別，你是你，我是我。這才是誌同道合，心心相知。”對比前麵所介紹的各種不同的女性主義思想，這種說法最接近“激進女性主義”和“環境女性主義”的觀點。隻要對比他的慕容端陽的觀點，誰是真女性主義者就十分明顯了——
……
但慕容端陽卻拍手叫好：“怎麼我從前就沒想到？就好像江湖上那些狗屁不通的男人都叫‘大俠’，其實應該叫做‘男俠’才對。至於‘大’與‘不大’合該以武功高下來分，男女不限。”
伍婉雲這時也走了出來，聽見，笑得合不攏嘴。
南宮勤道：“的確是應該叫‘男俠’，不過，凡事用武功來分高下，又是下策了。小姐試想，這種動不動就打個頭破血流的愚蠢規矩是何人所定？不正是小姐口中那些‘狗屁不通的男人’的麼？小姐若是想把他們‘一個一個拎起來丟到海裏去喂魚’，最好也將這規矩也一同丟到海裏去。”
……
可見，慕容端陽小姐的觀點基本上和本書的中心是背道而馳的。南宮勤說的才是主旨所在。
《投海記》目前還是作為一部武俠小說來呈現給讀者的。武俠小說裏的江湖從來都是以武功（和計謀）來分高下的，所以背景就是不平等的。在這樣不平等的社會中，怎麼可能真的看到“人人平等”呢？等著那些被壓迫的人提著自己的鞋帶把自己拉到壓迫者的地位上，就是改朝換代，就是新一輪的壓迫開始——農民起義最終也不過就是出個新皇帝吧！
所以，《投海記》中南宮勤的理想和慕容端陽的一點點萌芽思想，最終都是要被扼殺的——慕容端陽對這種思想還沒有自覺，所以她死了，不過是被那些“狗屁不通的大俠”給害死了，可能她還在想，假如自己的武功更好一些，能夠把這些人都丟進海裏去喂魚，自己的結局也許會不同。而南宮勤（雖然對他的正麵描寫比較少），他是因為不肯和自己的父兄和這個江湖同流合汙而自己選擇了死亡。作為一個小說裏的藝術角色，他當然不能喊著“革命尚未成功”之類的口號而死，而實際上以他一人之力，他也從來不曾真正實踐過自己的理想（所能做的，唯有一死而已），可是，現在有的讀者說，“南宮勤之輩男子才真正卓爾超群”，如果是針對他的武功或者計謀來說，估計他泉下有知會大哭吧？他所要的何是“卓爾超群”呢？他所要的，是所有的人，無論武功如何，計謀如何，性別如何，身份如何，都可以平等相處而已。
大家對這部小說的主題多有誤會，我的確需要檢討。畢竟小說不是論文，這種“平等”的思想隻能很隱晦的提。又畢竟這是一種源自西方的思想，在中國古代的背景下很難使其貫穿故事的始終，尤其，故事以一個類似“女權”的矛盾來開頭，很容易就讓大家以為這就是一部激進的女人反抗男人的小說。其實，小說裏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等級社會的犧牲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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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篇文字有多少人可以看到，希望《投海記》的讀者可以替我把她傳播出去，這樣就可以少一些人對女性主義產生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