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尾聲)(1 / 2)

教師夫人乘車趕到帕夫洛夫斯克,便徑直去找從昨天起就心緒不寧的達裏亞·阿萊克謝夫娜,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把達裏亞·阿萊克謝夫娜完全嚇呆了。兩位太太馬上決定和列別傑夫取得聯係,而列別傑夫作為房客的朋友和房主,也感到極度的驚慌。薇拉·列別傑娃把她所知道的一切也都說了出來。按照列別傑夫的主意,他們決定三個人全都到彼得堡去,以便趕快防止“那件可能發生的事情”。因此,第二天上午十一點來鍾,警察、列別傑夫、兩位太太,以及住在廂房裏羅戈任的兄弟謝敏·謝敏諾維奇·羅戈任,一齊趕到現場,把羅戈任的寓所打開了。看院人供出他昨天晚上看見帕爾芬·謝敏諾維奇同著一個客人從台階上走進去,似乎是偷偷摸摸的。這口供幫助了案件順利地進行。在得到這個口供以後,大家就毫不遲疑地砸破那扇敲不開的門。

羅戈任患了兩個月腦炎,病愈之後,就受到偵訊與審判。他對一切都直供不諱,口供坦率準確,令人十分滿意。由於他的供詞,公爵從最初起就沒有受到連累。羅戈任在審訊時,一句話也不說。他並不表示反對那位能說善辯的律師,律師很明確地,合乎邏輯地證明他所犯的罪是腦炎的結果,被告在犯罪之前很久,由於心情鬱悶,就已經開始患這種病了。但是,他本人並沒有補充什麼話,來證實律師的論點;他仍舊明白而且正確地講述和回憶這件殺人案的一切細節。由於他具有可以從寬處理的情節,結果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充軍西伯利亞。他很嚴肅地、默默地、“沉鬱地”傾聽這個判決。他的一大筆財產,除了隻有一小部分最初花在酗酒上麵之外,其他的全部遺留給他的哥哥謝敏·謝敏諾維奇,這使他的兄弟喜出望外。羅戈任的母親還繼續活著,有時似乎很懷念她心愛的兒子帕爾芬,但是她記不清楚:上帝已經拯救了她的頭腦和心靈,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在她那陰森森的屋子裏發生的那起慘案。

列別傑夫、凱勒、加尼亞、普季岑和本書中的許多別的人物仍舊活著,變動很少,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可說的。伊波利特在異常驚慌中死去了,比他所預料的時間還早了一些,即在納斯塔霞·菲利波夫娜死後兩個星期。科利亞對於這件事非常震驚,他和母親完全和好了。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替他擔心,因為他太少年老成了,也許他會變成一個很能幹的人。至於公爵未來的命運,一部分是由他的熱心奔走決定的:他早就看出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拉多姆斯基與他最近所交的一切朋友有所不同。他首先到拉多姆斯基那裏去,把所發生的事件的一切詳情,盡其所知,都告訴了這個人,而且還講述了公爵現在的情況。他沒有看錯人,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熱情地關心這個不幸的“白癡”的命運。由於這個人的努力和照顧,公爵又出國到瑞士什奈德爾的療養院去了。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本人也出了國,打算久居歐洲,並公然自稱為“俄國完全多餘的人”。他時常地,至少三個月一次,到什奈德爾那裏去拜訪病友。但是,什奈德爾越來越皺眉,搖頭不已;他暗示公爵的腦子已經完全損壞了;他並沒有肯定地說不能治好,但是在暗示時卻顯出十分憂愁的樣子。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把這一切全放在心上,他是個有心的人,僅從科利亞常給他寫信,而他有時也寫回信這一點來看,就可以得到證明。此外,我們還發現他的性格中有一個奇怪的特點,因為這個特點很好,所以我們趕緊來把它宣揚一番: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在每次訪問什奈德爾的醫院以後,除了給科利亞寫信之外,還要發封信給彼得堡的一個人,把公爵現在的病情做一番詳細的、同情的報告。在這些信裏,除了恭恭敬敬表示忠誠之外,信內有時還夾雜著一些關於觀點、概念和情感的坦白的敘述(而且越來越多)——一句話,開始吐露了類似親密友好感情的東西。和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通信(雖然通信的次數很少),而且博得他如此注意與尊敬的人,原來就是薇拉·列別傑娃。我們怎麼也弄不清這種關係是怎樣產生的;當然是在公爵發生那件事情時開始的,那時候,薇拉·列別傑娃由於過於憂愁,病倒了。不過,他們究竟是怎樣相識和產生友誼的,我們知道得並不詳細,我們之所以提起這些信來,主要是由於其中有幾封講到葉潘欽一家的消息,尤其是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葉潘欽娜的消息。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從巴黎草草寫了一封信來,其中報告說,阿格拉婭和一個波蘭流亡伯爵產生了極簡短的、不尋常的情誼以後,忽然嫁給他了。這件事是違背她父母的意旨的。即使父母最後表示同意了,那也隻是由於擔心這件事情會鬧出大亂子來。沉默半年之後,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又寫了一封長信,詳細告訴他的女友說,他在最後一次到瑞士什奈德爾教授那裏去的時候,在他那裏遇見了葉潘欽家全家(自然要除去伊萬·費道洛維奇,他由於公務在身留在彼得堡),還有施公爵。這次的會麵是很奇怪的。他們大家見到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時,表示十分歡喜:阿傑萊達和亞曆山德拉不知為什麼很感謝他,說“他細心照顧了不幸的公爵”;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看見公爵病體垂危,不禁真心實意地哭起來了。看起來,對他過去的種種都寬恕了。施公爵講了幾句聰明的吉祥話。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覺得他和阿傑萊達還不十分情投意合;但是將來總有一天,那個烈性子的阿傑萊達會自願地、真心地被施公爵的智慧和經驗所征服,這已經是必然的事情了,況且,她家所受到的種種教訓對她起了很大的作用,特別是最近阿格拉婭和波蘭流亡伯爵的那件事情。葉潘欽家把阿格拉婭嫁給這位伯爵時所擔心的一切,在半年內已經全部變成事實,還加上那些無從想象的意外事故。原來那個伯爵並不是什麼伯爵,即使他真是個流亡者,那也是由於他在過去有一段黑暗的、曖昧的曆史。他用那種為祖國悲傷的高尚風度迷住了阿格拉婭,而且使她迷戀很深,甚至在出嫁之前,她就參加了波蘭國外複興委員會和一個天主教著名神父所主持的懺悔集會,這個神父完全征服了她的靈魂。他向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和施公爵提供關於伯爵巨額財產的千真萬確的情報,不料這筆財產實際上並不存在。不但如此,在他們結婚後半年內,伯爵和他的朋友(就是那個著名的神父)竟促使阿格拉婭跟娘家完全吵翻了,因此她家裏的人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和她見麵了……一句話,本來是有許多話可以講的,但是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她的女兒們,甚至施公爵,由於被所有這些“可怕的事件”給嚇壞了,當他們和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談話的時候,都怕提起某些事情來,雖然他們也知道,用不著他們講出,他對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近來的種種荒唐行徑也了如指掌。可憐的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很想回到俄國去。據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說,她憤怒地,偏激地對他批評國外的一切:“不管走到哪裏,都沒有人會烤麵包,到了冬天,就像地窖裏的老鼠一樣挨凍。”她說,“但是在這裏,我對這個可憐的人,總算做了一場俄國式的哭泣。”她指著已經完全認不出她的公爵,很激動地補充說道,“我們已經消遣夠了,現在應該聽從理智了。所有的一切,所有這國外的一切,你們這整個歐洲的一切,隻不過是一個幻想,我們大家在國外也隻是一個幻想……你們記住我的話,你們以後自然會明白的!”當她和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分手的時候,幾乎憤怒地結束了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