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後?旌旗擺動?”我吃力地回過頭一看,登時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遠方,熱淚盈眶:東麵幾裏遠處煙塵滾滾,確實有部隊正在開來。可是那旗幟,那旗幟赫然竟是張遼的!文遠大哥,曹性,在這個危難關頭,你們畢竟還是沒有棄我而去!
徐晃跳下馬,大聲道:“小兄弟,徐晃從未服人,今天卻服了你!若不見棄,徐晃從今以後願意效忠於你!”
“大哥說得哪裏話?”我恍如夢境,趕忙想欠身去扶,直至此刻才忽然發現懷中還抱著一人。低頭看去,那被我咬頸吸血的少女依然縮在我懷中,絲毫不敢動彈,隻是明眸之中的眼神卻那麼複雜,那是恐懼、驚異和迷醉混合在一齊的光。看到我向她臉上掃視,她趕忙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斷顫動。
徐晃也看到了,他仔細一看,失聲道:“這女子……不是馬超的妹子嗎?”
“馬超的妹子?”我驚訝地望著這懷中的少女。
徐晃還待再說,此時一名騎士從東麵的隊伍中飛馬趕來,他們跑得近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正是張遼。
張遼風馳電掣一般奔過來,老遠處他就大聲道:“將軍,你怎麼樣?”等看到徐晃,他勒住戰馬,疑惑地看了看我們,然後抱拳施禮道:“張遼救援來遲,還望將軍恕罪。適才在趕來的路上,我軍從地上救起了魏延和鄧博,還有胡車兒和他的手下。他們都受了重傷,不過還沒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個消息,我閉上眼睛,百感交集:上天,你確實是存在的,你對我真髓簡直太眷顧了。
猛地血氣上湧,嗆了喉嚨,我咳嗽了一陣,感動地對張遼笑道:“文遠大哥,我不是讓曹性通知你們投奔曹操麼?你為何還要趕來救我?”
聽我依舊以“文遠大哥”來稱呼,張遼沉默了一會兒,才歎道:“明達,你為我浴血死戰抵擋敵人,卻派人讓我乘機逃走,我張遼是那等人麼?”他歎了口氣,眼裏流露出回憶的溫暖,接道:“昔日瓠子河畔,你將營救高順的工作推給我,自己卻為了吸引曹軍主力的注意,前去衝擊曹軍本陣時,我張遼早就認下你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又激動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三番五次盡力維護你……可是主公卻為你所殺!”
不等我辯駁,張遼厲聲道:“不論主公他是如何被殺,卻是因你而死,真髓,這你能否認麼?”我輕輕搖了搖頭,張遼說得很對,事情發展如此,即便是說我弑殺了主公,也沒什麼區別。
“主公與我是一齊從軍的同袍,情誼深厚,”張遼放緩語氣,淒然歎道,“明達,你們兩人都是我最親近的朋友,生死與共的弟兄,卻偏偏落到這個地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眼裏滿是滄桑之色,一字字道:“明達,若是繼續協助你,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主公。”
感受著他話裏那堅定的語氣,我不禁黯然神傷:“文遠大哥,你……你竟要走?”心裏難過,一口血噴了出來,將懷中那少女頭臉都染成了紅色。
風輕輕地吹拂過我們的麵龐,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味使得整個天地都為止窒息。
張遼將臉扭在一旁,望向黃色的天空,緩緩道,“張遼今日原本打算與你戰死在一處,以求顧全了主公的恩義與你我兄弟之情……但偏偏未能如願,隻得請你……請你能全我兄弟之情。”我隻聽得不由一顫,他語氣斬釘截鐵,再無回旋餘地。
挽留的話在嘴裏打轉,最後卻還是沒有吐出來:張遼若是執意要走早就走了,又何必要來救我?若是自己張口挽留,他必定還是磨不開麵子而留下來。但此時馬超不過是暫且退走,並沒有遭到沉重打擊,中牟殘破不堪,士兵又少,即便是張遼受我懇求而留下,以他那但求一同戰死的心態,隻怕反而是害死了他。
“人各有誌,我不能勉強,”我強笑道,“其實在危難之際,文遠大哥你能來助我,我真髓已經心滿意足。”此時自己這笑容隻怕比哭還難看:“天涯海角,隻願大哥一路平安。”
張遼看著我,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眼睛發紅,哽咽道:“好兄弟!”
夕陽西下,我身上的傷口層層包紮,立馬在小坡之上,隻見遠處張遼騎著戰馬,牽著一頭驢,馱著神智不清的魏續,慢慢地走著。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在蒼茫的大地上縮小成一個黑點,直到慢慢消失在地平線。
淚水奪框而出,和著鮮血一齊流下來: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裏,自己今生今世,還有機會能再見到這兩位生死之交嗎?
在夕陽的照耀下,原本通體銀亮的方天畫戟呈現出金黃色的光芒,仿佛是一股野心之火,徑自在其中奔騰流淌。我回首望向西麵的戰場,太陽為一切景物都覆上了一層紅光,天空和地麵仿佛都在熊熊燃燒。就在那火一樣天空上,有一隻驕傲的雄鷹,正展開雙翼,在遠空自由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