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驚鴻客(2 / 2)

原昭月清醒的很,六年前,她的確成功馴服了一頭狼崽。

但六年時間,狼崽逐漸長大,成為頭領,成為狼王。他未必還會再願意臣服於自己手下。

現在再說什麼後悔將人放走,早已經沒用。

原昭月從來不是那種沉湎於過去的人,既然做出選擇,就絕對不會回頭。即便她現在已經確定,自己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她向來習慣做好最壞的打算。

仇泓之的敵人已經夠多了,更何況還是在這種各大勢力爭相想要拉攏他的前提下,就算不能把人爭取到自己的陣營裏來,也不要弄成敵人。

這幾年,原昭月沒有再做預知夢。但她永遠清楚地記得,夢裏那位敵國皇帝看向她的,複雜又充滿侵占意味的視線。

曾經費盡心思馴服一頭狼,卻又主動鬆開韁繩,沒有比這更蠢的事。

“現在,就是殿下做出抉擇的時候。”

寂靜下來後,夜空中靜悄悄的。

仇不語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可他卻感知不到她的情緒了。

唯有先前的懷疑和敵意,絕非作偽。

這六年,仇不語過得絕對稱不上好。

當年從南燼國離開後,他沒有選擇前往北冥,而是去了西梁。

西梁沒什麼好,一半是延綿不斷的黃沙,一麵是一望無垠的草原。黃沙上荒無人煙,一直要走到關外才能撞見些稀稀拉拉的綠洲,處處荒涼。草原上倒是有各個族群部落,其中最大的那一支遊牧民族被稱之為西梁皇室。

多年來,因為資源匱乏有限,西梁皇室並不安寧。

首領單於每年同各個部族送上的美人結合,後者產下子嗣後抱回去養,於是每任皇儲爭奪都是一陣腥風血雨。比起其他列國時不時才會開戰,西梁則是時刻處於內亂狀態。正因如此,當他們不內鬥了,有時間騰出手來攻擊其他列國時,早就經過戰火洗禮的遊騎才會這般所向披靡,叫其他國家難以招架。

但毫無疑問,想要變強,西梁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仇不語毫不猶豫地來了。

這裏刀光劍影,勢力錯綜複雜,險象環生。稍有不慎,便容易落得個身首異處,屍骨全無的下場。仇不語迫切地想要變強,進入的自然是最危險,最魚龍混雜的區域,幹的也是刀口舔血,出生入死的活。

曾經無數次,仇不語同死神擦肩而過。也曾無數次失敗,無數次跌至穀底,無數次孤身一人。

他以黃沙做枕,星辰為被,心懷仇恨,在烈火和鮮血中淬煉自己。

在屍山血海中,白骨嶙峋的死人堆裏,他閉上眼睛,心中默念的,不過隻有簡簡單單的“老師”二字而已。

他將自己硬生生磨成一把鋒利的劍。

一把足以複仇,足以為她所用的劍。

這個信念支撐著他走過整整六年,要他不至於就此迷失在血於仇恨的戰場上,成了他心底唯一溫柔的舊夢。

當初他帶著十三騎離開北冥時,鬼七不解地多問了一句:“公子,您為何要放棄北冥老皇帝許諾的皇長子之位,返回南燼?”

當時的他臉覆鬼麵,眺望著南燼都城的方向。

麵具掩蓋了他的神情,卻掩蓋不住他冷冷的聲音:“不該問的別問。”

聞言,後方的鬼八給了鬼七一拳:“你個沒腦子的,公子難道不想回去複仇嗎?還一天到晚問問問。”

但隻有仇不語自己清楚。

並非完全隻有複仇,更因為......老師在這。

沉默中,他忽然上前一步,撞進一片淺淡冰寒的梅花香域。

即使時隔多年,仇不語仍舊熟悉這種香味。因為老師平日隻用這一種熏香,身周時常縈繞,並不馥鬱,卻就是要人怎麼也忘不掉,稍微離得近一點就能聞到。

“老師。”

青年忽然屈膝,半跪在地。

玄色的寒甲披風鋪在帝師宮前冰冷的台階上,極盡虔誠卑微。

“老師,我永遠是您最鋒利的劍。”

月光下,他展開右手掌心,以一個臣服的姿態,將手中的東西奉過頭頂:“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五節嶙峋的指骨上,靜悄悄地躺著一塊猙獰的鬼麵骨牌。

這是鬼麵十三騎的最高調令,別名為“鬼骨牌”,傳說中擁有即可成為鬼麵主人的物證,列國中人求而不得的存在。是仇不語整整六年的心血,也是他所擁有的一切。

不管是少年仇不語,還是青年仇不語,都不是一個花言巧語,擅長用油嘴滑舌解決問題的人。他從來都是直白的,若是原昭月要他剖開胸膛,他也願意讓老師看看自己的心髒,從頭至尾,都為她忠誠地跳動著,從未改變。

他不知道該如何打消老師的懷疑。

所以,像獻祭那樣。

“我的一切,都屬於老師。”

仇不語決定將自己的一切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