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司衍卻是專程來找他的:“殿下請隨我來。”
馬車載著他們駛出宮外,在一處偏僻的巷子內停下,換了輛更為簡樸不起眼的馬車,專挑逼仄的小路走,跟隨商隊運貨的車隊一起,緩緩離開上京。
待走出數裏,幾乎看不見城牆,才脫離商隊,拐到一處林間。
林間還停留著另一輛更寬大些的馬車。這裏除了幾位衣著簡樸的隨從以外,沒有其他人。
“殿下,車上有足月的幹糧和水,也備好了換洗的衣物和錢財武器。”
離開了皇宮,不必擔心隔牆有耳,司衍總算鬆了口氣。
他指了指馬車後站著的幾位隨從,遞過來幾張紙:“這些是大人親自為殿下討來的練家子,身手幹脆利落,口風嚴實。他們都是戰俘之後,身上背著奴籍,一路上可以護衛殿下的安全。”
仇不語接過那幾張沉甸甸的契紙,張了張口。
“殿下是還有什麼沒有收拾的行李嗎?”
“沒有什麼要收拾的。”他本就一無所有。
司衍猜到他要問什麼:“放心,這輛馬車的馬夫和隨從隻會聽令於殿下,殿下皆可盡信。隻需早些北上,日夜兼程,數月便能抵達北冥都城。”
老實說,即便是身為帝師心腹的司衍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大人要這麼做。
七皇子再不受寵,到底貴為皇儲。遣送皇儲離宮一事若是被發覺,結果定然討不了好。就像司衍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大人要對七殿下的阿母施以援手一樣。當然了,作為下人,隻需要執行主子的命令就好,這些困惑從不會在心底久留。
“大人還說,殿下是位聰明人,應當知道怎麼做。”
他的確知道該怎麼做。
仇不語凝視著自己的指尖:“老師她......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大人隻說......此去一別,隻望七殿下平安無事。大人說自己不需要報答,隻希望日後若有再見之時,望殿下念及舊情,不至於兵戎相見。”
他怎麼可能再同自己的老師兵戎相見?
仇不語難過地想。他或許會同天下人為敵,但絕不可能再將兵器對準她。除非自己死。
書童渾然不覺,眺望了眼天色,催促道:“殿下還是快些離去吧,若是被宮裏的人發現了,隻怕就走不了了。”
在某一個瞬間,仇不語想要不顧一切的,近乎卑微地詢問,能不能最後再見老師一麵,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不敢問出口。
因為他知道,她不會來。
老師似乎永遠都是那樣,即便是心軟,也依舊冷酷地宣判,說出“山高水遠,不複相見。”這樣處處為他好,又處處絕情到極致的話。
若是不問,還能留個念想,留個奢望。奢望著未來還有相見的一天。
“......好。”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終於,喬裝打扮的仇不語沉默地跨上馬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書童的身影,直至被林間樹葉遮蔽,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他忽然低聲命令:“掉頭,走另一條路。”
迎著隨從訝異的視線,仇不語淡淡地道:“按我說的去做,這是命令。”
短短數日,少年便迅速褪去身上最後的稚氣,被仇恨所洗禮,成長為一位真正的男人。隻是這個過程並不美好,不僅伴隨著鮮血與疼痛,還有無盡苦痛和別離。
沒有人知道,此刻伴隨著一顆野心熾烈燃燒的,還有仇不語急促的,想要長大,想要掌握權力和變強的欲望。
想要長大,想要複仇,想要成為......能夠讓老師正視的男人。
他再一次回首,眺望著早已見不到的上京都城。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不去北冥,我們去西梁。”
她需要一把劍。
那他就把自己打磨成世間最鋒利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