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近在咫尺,星星可以觸摸,高原上寂靜得隻有傾聽。看得見的風掠過茫茫青藏高原夜色,吹拂中帶有諸種寓意,讓我忘卻寒冷。讓我忘卻寒冷的還有一個固執的念頭:拋開同伴,獨自一人走下去,我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達玉樹藏族自治州,繼續向西就會翻過唐古拉山口,抵達拉薩。可最終未能如願,和同伴折回,天快亮的時候終於找到了青海湖。但國慶長假自駕旅行結束了好久,我為未能扛起背囊獨自走下去而遺憾,那未知的夜色深處,未知的青藏公路,未知的雪域自然,讓我難以釋懷。如果不是走錯了路,不是在過了西寧之後在倒淌河那兒向北而不是往西,留在我生命夜空中的這一幕大概就不會出現,也就不會有這種遺憾。可我又非常感激這種遺憾。二〇〇四年國慶自駕旅行最珍貴的感受就是這種遺憾。唐蕃古道上已不見當年文成公主西行時的驛站連綿、駝馬倥傯,使臣、商賈、僧侶的腳印覆蓋著千年風沙,了無蹤跡,隻是一些寺廟和地名勾起遠古幽情。過了陝甘交界的隴山,遠在北京的友人接到我一個劈頭蓋腦的信息:帶著佛珠,信仰上帝?惶然無助。問號問得巨大。行前,我在行囊裏悄悄地放了一本《聖經》,而我一路上敬拜了無數藏傳佛教的廟宇。
還是凱爾泰斯·伊姆萊的話:“不管你相信什麼,你都會死掉,但是假如你什麼都不相信的話,那麼對活人來說,你已經死了。”我知道我信什麼。或者說,我知道我最終會信什麼。本來這次自駕遊的直接動因是“挨罵”,《開頭》的責任編輯指責說:“你連一個序都寫不好,整天忙什麼?”我悚然一驚,在看先前交上去的序言,臉隨之變紅。於是我決定利用長假好好地“放鬆”一下。與其說行程五千多公裏,路過八個省城的遠足是為了寫一篇序,倒不如說是精神放逐中對自己生活的一次梳理和總結,可謂總結過去,放眼未來。
實際上一切都毫無新意,有新意的是一路上神妙浩瀚的自然風光、隱隱約約的神性感受。
回來已一個多月,一個字寫不了,促成我動筆寫下以上短文的並不是這趟旅行,而是《書評增刊》上的那篇評論文章。現在有人提倡“有信念寫作”,實際上對有些人來說,沒有信念是無法寫下去的。
二〇〇四年十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