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凜擁有仿佛刻進他人格裏的紳士, 與絕佳的禮儀,他極其清楚什麼場合麵對什麼樣的人要說什麼話,尤其是審訊罪犯時候, 他最擅長通過話術誘導對方一步步放下警惕,袒露內心。
可其實,他卻鮮少,或者說從未對別人袒露過自己的內心, 亦或提及起自己的過往。
因此這罕見一次,由他講出來,也變得好似乏善可陳而又輕描淡寫。
可實際卻又絕非如此。
實際的每一句話, 都像是一顆地-雷,同聞冬的過往完全有得一拚。
他拋出的第一顆雷, 就是——
“你先前說到的,核心成員中有一個是單身男性, 而他沒有子女, 便將主意打到了鄰居家小孩身上,我應該就是那個小孩。”
因為當年給他注射藥劑的, 確實是隔壁鄰居家一個很熟悉的叔叔。
那年季凜十一歲。
在那之前,他就是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小孩, 充其量是比普通小孩過得略微辛苦,同時又比普通小孩稍微聰明些許。
他的父母在他六歲那年就去世了,他母親出了車禍, 他父親難以忍受悲痛, 選擇了追隨。
自那之後, 他就和比他大十歲的姐姐一同相依為命。
他姐姐待他很好, 又像姐姐也像半個母親。
可一切變故都發生在他十一歲那年。
他先是毫無防備, 被隔壁鄰居注射了一種奇怪的試劑。
自那之後, 季凜就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得很淡,好像以前能夠輕易讓他開心起來的事情,比如考了年級第一,遊戲通關了,這一類的事情,都在那之後忽然失去了吸引力。
同時,味覺,痛覺也都在逐漸喪失,吃東西嚐不出什麼味道,和人偶然打架受傷了,也不覺得痛。
但與此同時的,他又發現自己的視力尤其是夜視力,還有聽力都忽然變得極好,能夠在夜晚行如白晝,也能夠聽到極其微小的聲音。
那時候季凜畢竟還小,隻知道這一切都應該是源於那奇怪的試劑,但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樣,又該怎麼辦,他不敢去找隔壁鄰居問個明白,甚至不敢告訴姐姐。
可不久之後,那鄰居就忽然沒了音訊,後來季凜聽人提過,說那人死了。
而又過了不久,季凜的姐姐也忽然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聽到這裏的時候,聞冬心尖一跳,他下意識問:“真的是意外嗎?”
畢竟他們都知道,“意外”車禍,是麵具的慣用手段。
而果然,季凜扯唇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不是意外,就是麵具做的。”
不過那時候的他,自然不會立刻知道。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麵具」這個組織,這樣一類人的存在。
姐姐死後,季凜發現自己徹底出了問題,徹底不正常了。
因為他理智上知道自己當然該很悲痛的,但他的內心卻感受不到任何悲痛的情緒,甚至他姐姐的葬禮上,他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之後,他也曾被送去孤兒院生活過一段時間。
不過很短暫,大約不到一個月,他就被人領養了。
那時候的季凜當然也不會因為被領養而感到喜悅亦或忐忑,他隻是像具軀殼一樣,無動於衷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但被領養之後,季凜卻漸漸發現了他養父母的不對勁。
“情緒是人生中最大的阻礙,當你不再為了生感到喜悅與快樂,也不再對死感到恐懼與痛苦,那你就會成為一把無往不勝的利刃。”
這句話就是季凜當時的養父告訴他的。
除了這句之外,這樣類似的言論,季凜那時候聽過很多。
很顯然,他的「養父母」就是麵具組織中的成員,也是早就知道他被注射了試劑的,因此故意殺害了他的姐姐,以此機會「領養」他,從而將他收歸己用。
“不過其實他們還是不夠了解什麼叫做情緒屏蔽,”講到這裏的時候,季凜嘲諷般笑了一下,隨後淡聲道,“其實他們完全沒必要對我洗腦,因為我不會對這樣的言論有任何感觸,相反,他們如果需要我做什麼,其實直接告訴我,我也都會去做,因為我不會覺得恐懼,亦或內疚之類的。”
聞冬聽明白了季凜這句話的意思,他輕聲問:“包括殺人,是嗎?”
那時候的季凜徹底失去情緒,而客觀上又無父無母還失去了最親愛的姐姐,整個人本身就處於一種極度低穀的狀態。
如果那時候他的「養父母」讓他去殺人,他大概是真的會去的,因為他不恐懼殺人本身,也不害怕什麼所謂法律的製裁,更不會對生命本身懷有敬畏亦或憐憫。
“是,”季凜承認得很坦蕩,但他又轉折道,“不過我那時候確實還小,在十五歲前,我每天做的都是在基地裏日複一日地訓練,沒有接過任務,也沒接觸過什麼麵具的核心。”
這句話被季凜講得輕描淡寫,可聞冬是曾接觸過麵具的。
他當年靠自己的特殊能力有幸躲避掉了一次次被麵具的挑選,但即便如此,他也曾嚐過些許麵具給他們的「選拔項目」,以及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