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星河浩浩蕩蕩向前奔湧著,似乎在追逐彼岸的沙灘。
海水將一切都衝刷傾吞掉,所以大海是最具包容性的。
龐中佑站在沙灘上,聽著海潮的聲音,望著不著邊際的黑沉。
要說這陰暗的晚上,龐中佑出來也無事可做。隻是他多少年睡牆根臥大街慣了,躺在裏廂溫暖柔軟的大床上,聽著那些童子的呼吸聲,便覺心胸窒悶;仿佛沒有冷風吹,沒月亮看,就不舒暢,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這已經不是第一天這樣了。
月亮也漸漸從雲中探出了頭,冷清清的,照在明亮的沙灘上,海風吹來,舒爽愜意。
龐中佑走出院子,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岸邊。
你問他為什麼要來到岸邊?
抱歉,機會跟金手指總留給莫名其妙的人。
很不巧龐中佑是,至少今夜是。
仰天躺在沙灘上,龐中佑有些唏噓,直到近幾天他才從旁人口中得知,這個世間還有修行者這種高高在上的生物。
一切是如此不可捉摸,卻又近在眼前。
本來從接下鄭光明手裏的銀子的那一刻起,龐中佑心裏頭就想,這鄭光明到底瞧上自己哪一點了?要力氣沒力氣,要氣質沒氣質,要文化沒文化。他隻以為鄭光明是哪家的富家公子,給了自己這錠銀子,就是買一個奴才回去使喚。
龐中佑當然知道從他手裏接過銀子是幾個意思。
他曾聽人說起,有些富家子弟,買回去男奴才都是要在臉上烙上印,以示一身為奴;有的甚至還要淨身。
龐中佑已然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批童子大軍中,睡著柔軟的床,吃著糯香米飯,再過幾日,甚至要去那神仙住的山頭,這種光景,他的生父生母若有幸得知,也該為他高興了吧?
——龐中佑如此想道。
至於今後尋親這件事,龐中佑暫時還是沒有這個打算的。
他聽鄭光明說起,一旦踏入修行大道,就得割舍掉那些凡俗牽掛,畢竟修為再低的人在修者世界活上個百十年都不是什麼問題。
龐中佑暗想:我的前途,應該算是光明的吧?
“隻是,以我的出身,還有鄭前輩看我的眼神,他似乎並未太過掛在心頭,待我不像那幾名弟子……想來我的資質並不算高絕。”
那幾名弟子,自然就是永慶王子、娑娜、李修緣、初小藥幾人了。
龐中佑喃喃道。
嘩啦!嘩啦!
就在這時,在河邊的蘆葦叢中,傳來了水花湧動的聲音。
“什麼聲音?”
龐中佑爬了起來,撥開蘆葦叢。就看見在蕩漾著蘆葦沫中的清水裏,在月光下,那裏正漂浮著一個人!
這個人全身黑漆漆的,並不同於夜色的那種黑,聞著竟有些焦糊味道。
龐中佑嚇了一大跳,隻當是鬼,本來想跑,卻又想這神仙山腳,哪裏會有什麼魑精鬼魅?
“有人溺水?”
龐中佑連忙跳進水中,將那人拖了上來。
龐中佑拉的時候就發現此人身體竟然軟綿綿,竟似乎沒一塊骨頭。
但龐中佑仍然壓著心頭的驚懼,將那人拉上岸邊。
此人背後衣服已經成了碎屑,肉皮黑青,發出陣陣惡臭。
“沒氣了,這人已經死透了。”龐中佑將他翻過來看,卻見他麵頰深陷,無一絲血色,兩隻眼睛空洞無比,不由大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