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煌思及此處,忙翻轉起身,抱拳行了一禮:“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不知一身衣裳被乞丐扯個破碎,渾身髒亂,偏臉上十分白淨,滑稽得很。
清荷撲哧一笑:“小女子可沒那本事,全仗我家老爺心慈。喏,饅頭有些冷了,將就著吃些?”
夜千煌也不覺尷尬:“不必。小子尚有要事,不若姑娘帶我見過你家老爺,當麵道謝,才好安心就走。”
清荷稍作遲疑:“也好。你千萬低著頭,莫要胡看。”
夜千煌應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廊院,山石拔起,其後是一片靜謐的竹林,隱約可見三道人影。仇千重夫婦站立在後麵,正中是一位少女,黑發及腰,穿一身青衣,俯身似在作畫。
兩人不敢打攪,卻是仇千重跨步而來,夜千煌忙躬身一禮,道:“多謝二掌櫃救命之恩。”
仇千重仔細一瞧:“原是采藥隊的年輕小子。杜慶宇常誇你天賦不錯,需得勤學多勞,可別整日鬼混,不小心丟了性命。”
夜千煌拱手道:“小子必不敢忘二掌櫃今日教誨。隻是已離隊一日,唯恐掌櫃的有事情要吩咐,小子就先行告辭了。”
仇千重不及開口,林中響起一聲輕啼,空靈而又高昂,蹭蹭往雲霄鑽去。
清荷暗叫糟糕,死死地低著頭,仿佛青石板上有無盡風采。夜千煌聞聲瞧去,那畫卷懸空漂浮,黑暗中一顆孤梧,樹冠立一隻火鳥,華麗的翎羽熊熊燃燒,卻又層次分明;優雅的頭顱微微上昂,說不出的孤傲、睥睨之意。
畫卷旁,青衣少女手提滴墨狼毫,麵容白皙而柔軟,眼眸清冷。聽聞有人來,瞥了一眼,卻又飛快扭過頭去。
夜千煌眼尖,竟瞧見這青衣少女左臉頰近耳根處凸出一個殷紅的印記,竟又是一隻火鳥,反複遊動有如活物,雙眸中神采斐然,頗為奇異。一時看得呆了,忽聽得一聲輕咳,知是仇夫人心生不滿,正要說話,仇千重卻微微額首:“即是如此,你可得盡些心力,莫讓大掌櫃失望。”
夜千煌應了一聲,依舊由清荷帶著,出了大門,清荷拍拍胸脯,嗔道:“小鬼,今兒個險些被你害死。不過你可千萬閉緊了嘴,莫要胡說,省得麼?”
夜千煌道:“姑娘放心,小子年紀輕輕,尚未活夠哩。待過幾日領了薪資,再請姑娘喝酒算是賠罪。”
清荷笑道:“小小年紀,學人喝酒鬼混有甚麼好?不若攢了銀子,也好成家。”
這話來的突兀,清荷頗覺不妥,扭頭便走。夜千煌呆立片刻,哈哈一笑,回城東小窩搓洗一陣,換了幹淨衣裳,正閑來無事,突然嘎吱一聲,走進一人,灰衣步履,木簪束發,掩不住滿頭銀絲,散發出重重暮氣,顯是大限將至。
三五日不見,竟似間隔十年。
夜千煌吃驚不已:“杜老,你……”
“人生在世,孰能不死?老頭子已九十有四,可不敢再做妄想。”杜慶宇輕笑,話鋒一轉,“小夜,你可願前往朝陽峰,取些紫須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