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3)

他一開口便顯示出權威:“隻有最強的社員才有資格進入長老會,所以很顯然,紫麵已經被淘汰了。”

五芒星麵抱臂不再發言,藍黑麵的動作也顯得他正暫時壓下火氣。

“今天的聖隱會有些特別。我想你們都發現了,以往的每次聚會,除了長老外還有其他表現優秀的成員。”那權威的聲音繼續說,“為什麼今天卻如此不同呢,因為,我想開一個先例。”

最後這句話,他的聲音帶了一絲狡黠。

然後,這位發言者將手放在下頜處,那是要摘掉麵具的舉動,大部分人愣住了。

“之所以每次都要戴著麵具,是我為了保護你們、維持長老會的完整而做出的決定。但是我突然改變了主意,那就是,需要保護的人,根本不配留下來。”

麵具離開了主人的臉部,重新恢複它剛硬冰冷的觸感,變成了一件死物。

“我想我對於你們大家來說,應該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因為在記憶中,我從來也沒有用這張臉出現在你們所處的任何場合過。所以,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他淡淡地禮貌地笑著作了一個介紹自己的優美手勢,“我的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曾經在諸神黃昏中落入混沌地獄的叛神者所有,他叫作Lucifer。”

嘉睿一直看著他拿在手中的麵具上的嵌於額頭的那塊晶石若有所思,當他聽到這個名字後驟然一怔,隨後恍然大悟:因為背叛神明而受到打入地獄之懲罰的大天使長,額頭始終有著一個驗明正身的“墮天刻印”——第三隻眼,背負著它的路西法,無論在地獄裏如何洗清自己的罪過,也改變不了他無法回去水晶天的事實。

路西法的目光一一掃過剩下的人們,微笑道:“來吧,把你們的麵具也摘下來,這裏沒有外人。而且我相信,你們之中有不少都是私下見過好幾次麵的熟人呢。”

雖說他帶了頭,可其他的人還是麵麵相覷,沒有立刻做出回應,身份隱秘得久了,沒人會毫無顧忌地一下子揭開,何況還是在動機和前途未卜的情況下呢。

先前的“銀灰麵具”突然抬起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安靜地拿掉了自己的最後一重遮蔽。

那是一張讓人驚歎的臉,相信如果出現在公眾場合,一定會有不少人願意為它讓呼吸停滯。

白膚、黑發、細眸、精致的鼻梁、紅唇、冷豔卓絕的神情,饒是向來以鎮定聞名的芳雍,也紮實地吃了一驚。如果不是麵具和晶石為他遮擋,他恐怕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自己波動的情緒藏於人前。

因為麵具的主人是一個妙齡女子,而且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好友宋天奇的那位出身名門、知書達理的妻子——沙夜。

繼她之後,“五芒星”也卸去偽裝,露出一張不苟言笑、冷峻刻板、嵌了一條血紅色猙獰刀疤的歐洲麵孔——國籍英弗倫的“詭麵”薩雷斯,想不到屬於暗殺係的他竟也有資格占據長老會的一席之地。

“很好,很好。”路西法在微笑中眯起一雙如墨的眼睛,“各位,已經沒有繼續隱藏自己的必要了。”

短暫的沉默後,芳雍取下了自己那副金色的麵具,淡淡地由它落在草地上。

剩下的人不動聲色地互相凝視彼此,空氣中可以感覺到他們內心逐漸褪去的不安定因素。一張,一張,又一張,五張形色各異的麵具紛紛在主人的意願下脫離了臉龐。

沒有新麵孔,確實都是照過麵的人。

路西法一一將他們打量過來,溫和文雅地望著嘉睿,“隻剩你了喲,朋友。”

明知故問。嘉睿往樹幹上一靠,半仰著臉,“不好意思,不想拿下來。”

“為什麼?”路西法並未惱怒,依然微笑地問。

“多此一舉,在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之前,我是不會脫掉它的。”

嘉睿的話也說中不少人的心事,他們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輕易暴露自己真麵目的魯莽行為。

除非主人親自動手,否則麵具將永遠和主人的臉龐合為一體。路西法當然深知這一點,他微微一笑:“那好吧,你就戴著它,反正也沒什麼影響,我是說,接下來要做的事,戴不戴麵具都無關緊要。”

他就這樣輕易地罷休,除了沙夜、薩雷斯和芳雍,其他人都發出些許聲音或高或低的非議。

“七星社——你們當中有些人亦稱它為普蕾雅德,之所以會取這個名字,乃是因為當初成立伊始,長老會的人數不多不少,正好是七人。”路西法聳一聳肩,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說,“相對於那時候而言,現在站在這裏的十一個人中,就有些是多餘的了。”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氣勢洶洶發言打斷路西法的人有一副巨大得令人側目以對的身材,也正是這樣顯眼的塊頭讓他的身份一開始就無所遁形——一個叫巴賽爾的巨人,國籍不詳,那藍黑麵具正是他所有,剛才與薩雷斯發生單方麵口角的也是他。

“不要擔心,我的朋友。”路西法眯著他那雙狹長的漂亮眼睛說,“不會有生命危險的,隻是讓沒資格的人退出長老會而已。因為我可不能在大敵當前的緊急關頭把領導七星社的重任交給沒有實力的人,你同意嗎?”

巴賽爾的腦子並不像他的肌肉一樣發達,他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來一場決鬥,輸的人滾蛋?”

路西法嗬嗬地輕笑一聲:“可以這麼說。”

“好吧!那就盡管放馬過來——還有,你們誰知道殺了老宋的人是誰?在哪兒?”

果然,他知道紫麵的主人就是宋允恒,他們私下交情一定不錯。嘉睿想,他和洛倫佐也從來沒有向對方隱瞞過自己是長老會成員這一點,洛倫佐甚至不在乎告訴他自己有多討厭那個麵具。

“我們是不是可以自由選擇對手決鬥,直到留下七個人為止?”一個瘦瘦高高的棕發男人發問。他叫索因,七星社裏關於他的傳聞和資料也不是很多,但他似乎並不是力量型的對手。

“嗯哼。”路西法微笑頷首,又糾正道,“可以自己選對手。不過,不是隻剩七個人就可以停下,要我說停,才可以停。”

“這麼說來,你不會加入?”留著紅色濃密絡腮胡子的男人警惕地問。他的名字——克銳昂·高魯,是十幾年前七星社在剿滅吸血鬼時名噪一時的英雄。

路西法深深地笑了,彬彬有禮地點一下頭,“對,我是裁判。”

“可以解釋一下同樣都是長老,為什麼我們卻必須任由你擺布的理由麼?”又一個不明就裏的,嘉睿勾起唇角。莫澤恩——最擅長的是對付人魚,據聞他曾在海下城市得到了前任人魚國王的心髒,所以他不但力量,連頭腦都得到了強化,而其能力也是變幻莫測,可以永不重複地使用。因此七星社裏許多人開玩笑地盛傳著他“一次性殺手”的名號。

路西法抬起右手,慢慢攤開他那隻白玉一樣的手掌,五根修長的手指彎了彎,像在和他打招呼,“勞駕你,看著我的手。”

莫澤恩的目光隨之移動過去,剛看了一眼,他突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嚎叫,然後捂著眼睛倒在地上打起滾來。而他滾過的地方,碧綠的草葉間灑落下一絲絲一縷縷連成線的血漿,猶在冒著新鮮的熱氣。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莫澤恩爬起來,跪直身體,兩隻手慢慢從眼眶上挪開,隻見他的眼窩處徒剩兩個血肉模糊的坑洞。不過他似乎在靜靜地等著什麼,但是卻沒有任何他所希望的奇跡發生。

“我聽說你得到了人魚王的心髒,是吧?”路西法興味盎然地以指關節輕輕摩擦了一下自己的下頜,“那可是好東西,不但可以令你長生不老,永遠年輕,而且還使你肉體的複原能力快得驚人,就算是骨頭折斷了也隻需幾分鍾就能愈合,連挖掉的肉都能重新長出來。”

嘉睿把身體重心移到另外一條腿上,繼續冷眼旁觀。原來如此,他在等眼睛重新長出來啊。

“人魚王是你殺的,你留下他的心髒本無可厚非,享用它的奇效更是天經地義。”路西法慢悠悠地走近幾步,在噴泉池邊坐下,嘖嘖歎息,“可是你因此就覺得自己戰無不勝,妄想建立一人長老會,那就很滑稽可笑了。”

“我……”莫澤恩似乎想分辯,但眼窩的劇痛讓他立刻打消了編造理由的念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這麼隱秘的事?!”

“不可能?”路西法像聽見什麼很好笑的笑話一樣,“如果人類把不可能的事都做到了,還要神來幹什麼?”

笑容從他臉上一下子隱去,他的聲音霎時從天堂沉到陰暗濕冷的地獄,“別弄髒我的地方,滾出去。”

莫澤恩什麼也看不見,可他卻感到一股恐懼從發寒的心底升上來。出於本能,他掙紮著爬了起來,找了一個直覺安全的方向摸索過去,但是沒等他踏出兩步,一種不可思議的體驗就降臨在他身上。他感到茫茫黑暗中,自己的靈魂竟然可以看見肉身此刻的狀況——無數陽光從四麵八方穿透了他的身體,他就在最後的好奇和恐懼中目睹著自己溶解在了那些看起來如此和煦美麗的晨光裏。他身體的灰燼還來不及灑落地麵,就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這一幕讓幾個人麵色微變,但有三個人始終無動於衷,除了據他所知天生就沒有情感波動的芳雍外,沙夜和薩雷斯也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出於直覺,嘉睿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沙夜和薩雷斯身上。

一個美貌冷豔已嫁為人婦的女人,一個殘忍冷酷隻懂執行暗殺命令的英籍男子,兩人在七星社都是名不見經傳的角色,除非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否則二人決不會這樣鎮定自若的。

從一進來,他就在注意這兩個人,這兩個明顯區別於肉體凡胎,天生有著奇異磁場的人。那磁場正如路西法和芳雍給他的感覺一樣。如此一來,那個“特殊的原因”昭然若揭……

“來吧,遊戲開始。”路西法微笑著宣布。

“該死,這個地方怎麼這麼大……”厲冰彥一邊走一邊轉著圈觀察四麵八方,嘴裏不住地抱怨,“好像景點似的,但是沒道理我會睡在景點裏吧?”

他正想穿過折橋,突然看見池塘那邊有人走過來,於是趕緊倒退回去,就地一滾,藏身於假山的山洞裏。

那人似乎沒看見他,徑自走了過去。那人穿著一身華麗的唐裝,長發鬆鬆地編成辮子,用翠奐國結紮了垂在身後。不過,厲冰彥卻覺得如此奇怪的裝扮擱在那人身上異常合適好看,好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看起來好像是楊的樣子……莫非這兒是他家?”厲冰彥盯著他消失的方向細細地思索,突然反應過來,“管他呢,趕緊出去才是真的!”

他牢牢記住老師說過不可以用能力,甚至必要時還要偽裝重傷未愈的話,愣是一步一步地用走的,把偌大一個園林裏裏外外都摸透了,才找到門的位置。

“竟然連把鎖都沒有,小偷溜進來怎麼辦?”他習慣性地評價,但是很快就搖頭否決,“算了,哪個倒黴的小偷進來,恐怕餓死了也沒轉出去。”一邊說他一邊拉開大門閃身擠出。

“趕緊去學校找師兄——狠狠揍他一頓!”厲冰彥握起拳頭,陰狠地眯著眼想,“反正他不還手的話就談不上私鬥!滅——哈——哈——哈——糟了……忘記究竟是出來了就可以用能力還是要走遠了才可以用,這裏該不會離學校很遠吧?”

他跳下台階,從兩隻石獅子中間走過去,“怎麼這麼黑啊,天也該亮了吧?連個路燈都沒有,有本事把住的地方弄那麼豪華不會連盞燈都裝不起呀?”

他嘀咕著拐過一個彎,幸運地看見了隱隱的亮光,耳邊也能聽到一些浪濤潮汐的聲音。厲冰彥猜測那應該是海邊的斷崖,而那斷崖下麵大概有人正在開篝火派對。

走得越近,火光越強烈,映得天邊都紅了。以為這個篝火派對規模有多麼宏大的厲冰彥踩在斷崖邊往下一看,大吃一驚地皺起眉頭!

海灘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死魚,而且全都被燒焦了,一些仍在燃燒的樹枝落在沙灘上。借著微弱的火光,厲冰彥隱約可以看見大海變成了深黑色,他知道那是因為水麵上密密麻麻地漂浮著成千上萬海洋生物屍體的緣故。

沿著海岸線一路往前,綿延數公裏魚屍不斷出現,場麵好像電影裏世界浩劫來臨的鏡頭。當他登上沿海公路後,映入眼簾的首幕更加慘烈:一輛仍在燃燒的汽車停在焦灼的公路中間,厲冰彥立即用他的異能讓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冰來滅火並降溫,大火在幾秒鍾內迅速熄滅,他彎下腰來對著駕駛座喊了一聲:“喂——”

焦炭一樣的司機坐在那裏,身體靠在椅背上,兩隻手握住方向盤,還維持著一個看起來很舒適的姿勢,他旁邊還有一塊焦黑的物體,從形狀上辨認應該是人的下半身。

厲冰彥小心地把手伸進車窗去碰司機的頭部,誰知他的指尖剛接觸到,司機就立刻散成了一堆粉末撒在座位上。

厲冰彥縮回手指,在衣服上搓了搓,“抱歉。”

這個城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說……地球發生了什麼事?

再也顧不得什麼,他施展出全部力氣在沿海公路上狂奔開來。沒多久,黑暗中正燃燒著的大橋的輪廓遠遠地出現在他視野裏——那簡直就好像一條渾身著火的巨龍,它上方的天空和下麵的海水都被映得一片紅豔。被燒斷並熔化的鋼筋不時掉進海裏,一熱一冷的溫差使之發出茲的聲音——看來整座橋斷裂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厲冰彥記得他們就是在那座橋附近的一條巷子裏遇上的第二場襲擊,究竟自己失去知覺後發生了什麼天災人禍?他剛翻上引橋部分的護欄,一個黑色的影子夾在呼嘯的風聲裏向他這個方向飛來,厲冰彥連忙閃身躲開,那東西撞上他身後的橋墩,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仔細一看,竟然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還活著嗎?”厲冰彥終於看到活的東西,分外激動,趕緊把他翻過來,“你沒事吧?——哇!想嚇死人呀!”

那東西雖然有人的形體,但又不完全是人,誰見過長著尖尖的獠牙,皮膚蒼白得泛青,眼睛還是血紅色的人類?

那家夥白森森的獠牙上還有幹涸的血跡,“他”一把抓住厲冰彥的袖子,掙紮著擠出一句話:“天……天使軍團……”

“什麼?”厲冰彥猶豫了一下,狠狠心把頭湊到那家夥嘴邊,“再說一次!喂?喂?”

他拋開僵硬的吸血鬼,翻身躍上幾十米高的橋堡,居高臨下隻看了一眼,差點沒當場呆在橋堡上變成化石。

橋另一邊的世界儼然已是地獄的修羅戰場。火光衝天,屍橫遍野,嘶吼和哀鳴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優勢明顯傾向於一群穿白色戰服的人,那也是最讓厲冰彥呆住的原因——他們背後全都有一對巨大的潔白羽翼!

當然,如果忽視掉上麵濺染的血跡的話。

厲冰彥忍無可忍,大吼一聲:“都給我停下!”

已經殺紅了眼的兩方都沒人理他。厲冰彥大為光火,兩手慢慢握拳越握越緊拚命抑製住顫抖得想殺人的衝動,然後一下子爆發出來:

“給——我——住——手——”

海底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颶風卷著水流像一條條狂龍吞噬向那些正在岸上廝殺的人。隻是眨眼,甚至比眨眼還快的工夫,海水就淹沒了大片海灘,那座還在燃燒的大橋也像積木搭的玩具一樣被輕易地摧毀了。

“哇!不是這麼爆吧?!”厲冰彥嚇得一下子停止喊叫,趕緊往附近的高樓頂上跳,“我沒想過要達到這種效果啊!”

不過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發現了他。

“等一下,先住手!”厲冰彥雖然站得高看得遠,但他還不至於忘了那些人的翅膀可不是拿來當裝飾的,“我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迎麵疾風撲來,眼前一花,一個擁有白翼的人已經出現在麵前,冷冷的聲音和武器一起襲來,“我們沒必要將自己崇高的身份解釋給卑微的人類聽!”

厲冰彥一怔,然後強烈地感到火大!

長劍當頭斬下,卻在半空卡住動彈不得,那人不由得愣住。再定睛一看,厲冰彥攥著劍尖,忿然的眼神從劉海後麵射過來。

“不給麵子的後果是很嚴重的,你媽媽沒教過你嗎?”

長劍隨著厲冰彥的叱罵喀地一聲被折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懸在空中的身體就突然失去了平衡,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翅膀不知什麼時候被凍結在了一起,無論如何都展不開來。“啊——”那人大叫著,背朝下嘩地摔了下去。

“現在還有沒有人出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厲冰彥吼一聲,“沒人說嗎?沒人說就不許打,統統給我住手!”

駭於這個來曆不明但出手相當厲害的少年,上萬人形成暫時僵持的局麵。厲冰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際突然想起還得趕去學校和艾柏碰頭的首要任務,不由得有了腳底抹油開溜的念頭。但是自己一走底下這幫人勢必又要開戰,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好像還不能輕舉妄動——可問題是,誰來解釋一下啊?

眼前突然閃過一抹黑影,厲冰彥凝神仔細一看,一個戴著禮帽,穿著黑色長風衣的身影出現麵前,雖然來人的風衣衣角和領、袖口邊緣都被火焰燒灼得淩亂不堪,但絲毫無損其凜冽傲然的氣質。

“——你,莫非是嘉睿的學生?”

厲冰彥再度仔細地將他打量一番,“你認得老師嗎?”邊問邊向後退了一步,保持距離。雖然這個人看起來沒有惡意,但他顯然不是人類,天知道是敵人還是朋友,回答先留點餘地再說。

對方急切地問:“洛倫佐呢?是不是和你的老師在一起?”

厲冰彥眼神一閃,遲疑著搖了搖頭,“沒見到。”對方皺起眉頭,精致如畫的五官被不耐和疑慮的神色侵占。厲冰彥對這個人沒有反感,警戒也消除得一幹二淨,“喂!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打起來?”

他麵前的正是羅馬親王狄奈思。血族所有成員從世界各地被一一召集,可剛一趕到這裏就麵臨著天使軍團突如其來的猛烈夾擊。盟軍當中,等級較低的寄生妖、寄生魔在幾個小時前已經全部被殲滅,狼人一族因為趕來的成員原本數量就不多,所以犧牲相對較小,但仔細一想,恐怕他們的大本營也難逃一劫。如今盟軍一方隻剩下一些法力較高的精靈和血族仍在苦苦支撐,可是攻擊他們的還不是軍團的主力部隊,而且帶隊的首領也隻是一般等級的天使——三階九等裏,連最下階的幾位都沒有出動,這意味著他們真正的實力發揮了還不到十分之一。

盟軍本來的目標是七星社,與中途殺出的天使軍團之間的這場鏖戰實在是所料未及!狄奈思剛才就在迅速地思考著,難道軍團和七星社達成了一致?這不可能!七星社成員是天使中的叛徒,隻有勢不兩立可以形容兩者之間的關係。那麼想來想去就隻剩一種解釋,便是軍團的目標既包括七星社,也包括世界上的其他生命。他們要徹底毀了地球,重新開創新的世紀!

而且,以前並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一個文明高度發達的社會,不過是一夜之間,就或沉入海底,或化為灰燼,或坍塌到幾公裏深的地層裏去——這對於創造宇宙的天使軍團來說根本就是舉手之勞。

看來,真正的劫難並不是由七星社帶來的,而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天使軍團。

狄奈思畢竟是血族裏度過歲月最長的首領之一,看多了拚殺的把戲,很快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出。但是身在戰場之上,根本沒時間對厲冰彥詳細解釋,隻有匆匆交代一句:“他們是天使軍團的人,要把這個地球毀掉——洛倫佐也好,七星社也好,隻要是能對付他們的援軍你就通知好了!”

“毀了地球?豈有此理!”厲冰彥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狄奈思,把聲音提到最大音量,“你們這群穿白衣服的,誰是首領?出來!”

話音剛落,與他們樓頂同一高度的半空出現一個金色亮點,然後以點為中心擴大到直徑一人多高的光球,球體包圍著一個白衣男子,看上去其年齡大約相當於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人類男性。他身上穿著剪裁得體的軍團製服,右肩上別著一塊銀色的徽章,很明顯他在級別上高於其他人。

厲冰彥手擋在眼前,慢慢習慣那金色的強光:“就是你啊?喂,你們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要毀了地球?”

白衣男子與其他人不同之處在於他除了一對大的白翼外,還有一對外形略小一些的翅膀,兩對翅膀的排列就好像蝴蝶的翅膀排列一樣,而正是這對多出來的翅膀使他的地位明顯區別於那些作戰中的白衣人。

厲冰彥在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仔細觀察這個人類的男孩,剛才他一直隱身於雲層裏,將厲冰彥施展出來的能力盡收眼底。對於這種明顯不可能屬於人類所有的破壞力,他不得不產生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隻不過,那是一種帶著畏懼和敬重的好奇。

出於謹慎,白衣男子先發製人,“普通人早就應該失去意識陷入沉睡了——告訴我你的名字,人類。”

厲冰彥翻了翻眼皮,往大廈下麵一指,“你也和你部下一樣不懂禮貌,嗯?要別人講名字之前得先介紹你自己,對不起,忘了你不是人。不過‘入鄉隨俗’這個規矩你懂不懂?”

男子目光朝下一掠,很快抬起眼來,“團長羅茲,隸屬天使長克瑪爾大人麾下11團……”

厲冰彥打斷他:“軍銜就不用說了,反正我也聽不懂。羅茲是吧?我問你,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是想侵略地球嗎?”他說到後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摸著額頭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不是電影看多了吧……”

“侵略地球?”羅茲哼著嗤笑道,“地球是你們人類的叫法,在天使口中,它叫作地獄。換句話,這個星球對我們來說毫無價值,既然如此,怎麼談得上是侵略?我們不過是剿滅叛徒,順便懲罰這裏目空一切沒有信仰的生物。”

“哎呀?你以為你是誰?”厲冰彥瞪大眼睛,學艾柏的口氣來一句,“你說滅就滅,想嚇死人呀!”他指指自己,“我說不許滅!”

狄奈思額頭上流下一滴冷汗,不露痕跡地把厲冰彥往後拉了拉,“不要在這裏逞能,趕緊去找你老師或者洛倫佐!”

厲冰彥頭微微偏一點,眼睛仍盯著羅茲,“我一走你們就完啦,看我唬住他們,你趁機帶你的那些人到學校去找那個衰人。”他邁出一條腿懸在半空,又突然回過頭來補充,“——呃,他叫艾柏。”

說完一步踏上樓頂邊緣,對著懸浮在空中的羅茲比了一個你去死的手勢,“你!想滅了這兒是吧?那就試試看!”

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包圍了羅茲,他猛地回過身。地麵開始不住地震顫,仿佛地下有成千上萬的恐龍在狂奔;不遠處的海麵上猛地爆出一朵巨大的蘑菇雲,海水一個勁地往天上升去,彙聚進那朵由水組成的“雲”裏,導致它越來越大,飛快地蓋過所有人的頭頂並不斷向更遠處延伸。霎時人們上方的天空已經全部都是波濤洶湧的海水,簡直就是把大海整個倒過來,搬到了天上。

羅茲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壯觀,嘴巴可容鴕鳥產卵。不止他一個,底下所有人表情的誇張程度和他比起來有過之無不及,不管是殺氣騰騰的天使軍團還是處於劣勢的吸血鬼和精靈們,全部整齊一致地仰著脖子,瞪眼、張嘴,和普通人看見自己家裏突然出現了一噸毒品時的反應如出一轍。

“還打、不、打?”厲冰彥以一個舉重的姿勢憑空托住那片“天”,氣勢洶洶地問。

已經沒人能答他,厲冰彥回過頭,對狄奈思發信號:“撲嘶!喂,還不快叫你們的人撤?!”

狄奈思很快反應過來:“明白了。”

“記得去學校啊!”厲冰彥朝他的背影喊。

“所有人——走!”狄奈思向下屬發出指令——一種人耳無法聽到的音波,他躍下樓頂,身影化作黑霧消散在半空。同時,地麵上出現了無數的蝙蝠,將那些傷重昏迷的吸血鬼搬起撤離。戰場中與之並肩而鬥的另一類生靈——精靈族人某些張開透明的翅膀,某些變成貼地而行的黑影,迅速無聲地消失不見。

“沒叫你們走!”厲冰彥大聲喝止住軍團一方部分正欲追擊的天使,“動一下我可就鬆手了啊——”

直到確定再也沒有不該留下的人,厲冰彥忘形地活動了一下發酸的胳膊,“累死我了……”

他這一鬆不要緊,那片“天”頓時塌了下來,其壯闊場麵用海嘯山洪都不足以形容。隆隆的爆炸聲中夾雜著某種尖銳刺耳的音波破空傳來,光是聲音的預示就足夠叫人心驚膽寒。“糟了!”厲冰彥把“責任”兩字忘得一幹二淨,當機立斷,頭也不回,撒腿就跑。在他背後的海潮像無數張著血盆大口的猛獸,瞬間吞噬了所有來不及做出反應的軍團成員,還緊追不舍地想把他這個始作俑者也一並消化。

連續狂奔十幾分鍾,厲冰彥才敢回頭看一眼。轟鳴聲還在遠處隱約作響,餘震的威力即使身在數十公裏外的他也能清晰感覺到。“哇,幸好我溜得快。”他心有餘悸地摸摸胸口,詫異地看著雙手,“不過我怎麼會有這種能耐,莫非是嘉睿老師的血在起作用?”他越想越是眉飛色舞,忍不住讚歎一聲,“看不出他這麼厲害!不管怎麼樣這次可發達了,艾柏你個衰人你給我等著……”

十三人。十四年前背叛一人,還剩十二人。

十二人。幾天前死去一人,還剩十一人。

十一人。幾分鍾前滅掉一人,還剩十人。

十人。除我以外,還剩九人。

掰著一根根手指做完簡單的減法,路西法十指交叉,饒有興致地望著剩下的成員。

“繼續呀。如果你們不動,那就由我來開始。”

此話一出,果然有人按捺不住。巴賽爾抬起兩隻手,握緊的拳頭之間發出鐵塊摩擦的聲音,大吼一聲,衝向麵無表情的薩雷斯,大概是覺得他默默無聞,應該比較容易對付;而棕發男子索因則選擇了薩雷斯身邊的沙夜,其原因不外乎看她是一個女子,怎麼想都比男人好收拾。

薩雷斯身形一動,擋在了沙夜前麵,他沒有理會把他當作對手的巴賽爾,而是向攻擊沙夜的索因動了手。

索因一驚,但動作上立刻作出相對的變化,在尚有一段距離時便動用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一柄又薄又輕的小刀。這把刀和麵具一樣,也是由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物質打造,必須在深度數萬米以下、壓力極大的海溝裏才有。可那樣的海溝就連在海底暢行無阻的人魚都將之稱為生命禁區,也不知道索因是通過什麼手段獲得。唯一清楚的是他在得到以後,勒令手藝巧奪天工的人魚一族將它加工成了自己最心愛的幾樣武器之一。

這把刀的刀柄和刀刃都非常輕便,可以任意彎曲。刀柄是環形的,像手鐲一樣,可以戴在手腕上;刀刃的形狀則很像手套,緊緊貼著手背和手指。在人魚世代相傳的歌謠中,這種物質被稱作“海神之骨”,因此用它做出來的刀,索因便起名叫“海王刃”,以示無堅不摧。

索因悄悄打開了海王刃——開關就是裝虎口處的一個薄片,隻要五指張開,海王刃就會在手指與手指之間形成像蹼一樣透明卻鋒利無比的薄膜。如果橫著輕輕一揮,那麼對方就會立刻被切成兩半;如果豎著劃下,那麼對方就不止是僅僅一分二的問題,而是要被大卸四塊了。

索因張開了手指,朝薩雷斯的方向由上而下地猛力一劃。雖然他們之間隔了數米,但是他對薩雷斯即將被切成整齊的四條深信不疑。

的確,麵前的一切都沒有超出他的意料,但索因卻沒有時間得意忘形。因為他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眼前赫然一麵正在分崩離析的巨大鏡子,裏麵映出他自己支離破碎的容貌。可是不僅薩雷斯,連沙夜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