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6 天使軍團

創世紀的天使們,當決定徹底毀掉地球上的一切,重新建立起新的國度……他們會使金色的聖光覆蓋整個已被漆黑夜晚所汙染的人世,然後降下天罰。

“尊長,看來除了洛倫佐,我們又有新的敵人了。”

如果說全世界隻有一個地方是這聖光所無法侵襲的,那麼便是這座依山傍水的華美園林。額匾上四個金色大字“錦天繡地”,在夜晚也分外顯眼亮目。

“敵人就是敵人,沒有什麼新舊之分。”穿著唐裝錦服的青年從茶座旁站起來,走到欄杆前望了一眼天際,唇角浮現出譏諷的微笑。

“這種程度的把戲還妄想撼動我的世界——那些軍團長是不是急功近利得昏了頭?”

“隻要合最初創建普蕾雅德的七位大天使之力,天使軍團囂張的時間也不過就是朝夕之間而已。”

楊微微笑著呷了一口茶水。

“我還擔心他們縮在水晶天的大本營裏不敢來地球呢,這下倒是省掉我不少工夫。”

在全世界陷入沉睡的時刻,這座園林裏的鳥雀卻沒有停止啁啾。一隻白羽鸚鵡爪子扣在華服青年的手指上,彎彎的喙大膽地從他的手心裏取食飼料。淡淡的金色光華讓它疑惑地抬起頭來,歪著脖子向主人看去。

青年的額頭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一輪金色的光暈從眉心漾出,那裏的皮膚緩緩裂開,顯露出一個水滴形狀的印記——竟然是一隻眼睛。

白羽鸚鵡看得呆掉了,忘了啄食或飛走。青年的手指撫摸過它潔白的背脊,微笑道:“怕什麼,我和你是一樣的。”

這話說出口的同時,兩隻巨大的黑色羽翼,在他背後悄然無聲地展開。

“是啊,是時候跟天使軍團算總賬了。”楊的笑容有點幸災樂禍,“他們當初可是讓路西法大人您經曆了足足九天九夜的墮天之苦呢!”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擁有黑色羽翼的路西法抬起一雙眼睛,琥珀色的雙瞳正慢慢被黑色浸染。他向夜空伸出手去,受了驚嚇的白羽鸚鵡撲棱著翅膀遁入夜色。

楊放下茶杯,伸個懶腰不滿地說:“悠閑喝茶的日子總是這麼短,忙碌的工作怎麼也做不完!大人,我要求一個長達數年的假期?”

“那可不行,誰讓你自古就是我的左右手。”路西法瞥一眼楊遺憾的表情,“不過,如果能夠免除所有後顧之憂的話,工作量想必就會減少到讓你發黴的地步了。”

“簡單地說就是要把所有雜碎一一清除是吧?”楊了然於心,“不過大人,數億天使軍團帶來的威脅,恐怕還不比正在舍下做客的那位棘手呢。”

提到這點,路西法不得不有所顧忌。當初一同墮天的共謀,幾番轉世卻成仇敵。心性意誌雖然變得麵目全非,可曾經身為神禦座前七位創世紀大天使之一的加百列,同時又是四位君主裏“水”元素的控製者,一旦站到對立麵上,將是個實力驚人、難以對付的角色。

“不知道加百列的全部實力,嘉睿究竟繼承了幾成?”楊若有所思地說,“反正在所有的對戰中,他沒有一次是全力以赴的。我懷疑啊,”他豎起三根手指頭,“恐怕他最多發揮了10%的餘力——對手是宋允恒的那次。”

路西法淡淡笑了一下:“宋允恒那些能力完全是借助人魚族的血肉,並非與生俱來的。嘉睿正好幫我們證明了他並不是七位大天使之一,這樣的人長老會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沒有也罷——還有,10%的實力,你豎三根手指頭幹嗎?”

“啊?我竟然豎了三根,莫非是被他傳染了?!”楊訕笑著點點頭,繼續說:“除了您、嘉睿和芳雍,還有四位大天使行跡不明。他們可能在長老會裏,可能在七星社裏,也可能在組織之外偽裝成普通人,這三種可能都無所謂,隻要不是洛倫佐·拉菲克就好,對嗎?”

“如果他身在此列,那的確是非常地不巧。”路西法抬手觸摸了一下那隻額頭上的眼睛,“我現在唯一顧忌的就是洛倫佐·拉菲克,他究竟是不是能天使克瑪爾的轉世?”

楊不假思索地否定道:“洛倫佐的能力是毒,可守護火星的戰神克瑪爾的能力是破壞,兩者不太相幹啊。”

楊的話並未能夠給路西法帶來寬慰,反而使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可是,”他不無顧慮地說,“如果這個狡猾的小子在恢複自己全部實力之前,刻意隱瞞了自己的能力,給我們造成另外的錯覺呢?要知道障眼法是他最擅長玩的把戲之一,當初克瑪爾也是用這招令迷迦勒相信他根本沒有背叛過天使軍團。”

能天使位於三階天使中的中階,是神為了保護天界不受侵犯專門製造的第一批戰鬥前鋒,其職責注定了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在戰爭中破壞一切,隻為贏得勝利。其中統領14萬破壞天使、懲罰天使、恐怖天使和死亡天使的軍團長克瑪爾因為與黑暗勢力接觸太過頻繁而成為墮天者,不過他的亦正亦邪和不確定的曖昧態度,始終讓神和天使長迷迦勒認為他每次的倒戈不過是為了與背叛者溝通而已。

楊在回憶中歎了口氣,“真是狡猾到家了!聽您這麼一說,我更覺得洛倫佐的背叛存在很大的問題。這小子從不信任長老會,也從不在乎其他人是否信任他。”

“若是那樣,七位大天使中,四君主之一的智天使加百列、掌管火星的戰神能天使克瑪爾都成了七星社的叛徒……即便找到了另外四個人,也隻剩下五名大天使能去對抗天使軍團了。”

楊沒有插話,他在靜靜地等待上司的最終決定。

路西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臉上又恢複了閑適的笑容,“不管怎樣,至少不能讓這兩個叛徒拖我的後腿。”

“我明白了。”楊微微欠身,施以敬禮,再站起來時,眼中隻剩一片深不可測的汪洋。

雕龍刻鳳的紫檀木大床上垂著珍珠色澤的絲綢簾帳,像微風下波浪起伏的湖麵,有長長流蘇裝飾的床單一直鋪到地麵。

躺在這片華貴裏的少年五官俊美,如果忽視掉滿身血汙帶來的負效果,倒真有貴族王子的感覺。

嘉睿既不憐“香”,自然也不會惜“玉”——一把撩起簾帳的同時,右手也忍不住握成拳狀。要不是他努力地克製著,恐怕就會一下子招呼下去。反正以他在鬧鍾上放圖釘被窩裏放鞭炮的前科看來,多半不會把徒弟現在的慘狀放在眼裏。

“需要什麼可以隨時叫我。”楊的聲音在房間外麵響起,“我有一個提議,不如你留下來吧,明天就是聖隱會了,為避免一來一去的麻煩,這也是最方便的辦法。”

門隨他的話慢慢地關上了,最後一個字說完,那幾扇被類似屏障的特殊氣息所包圍的門完全閉合,把整個房間變成了與世隔絕的空間。

“我不留下來——行嗎?”嘉睿沒好氣地對著空氣反問了一句。

抱怨歸抱怨,他還是迅速收斂心神,檢查厲冰彥的具體狀況。不查則矣,一探脈,兩道漂亮的眉毛和光潔的額頭一起皺成丘陵地形——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們不要私鬥,可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照樣發生!

艾柏十六年前降生的時候,這個城市有過一場極強烈的地震。他的母親死於難產,父親連悲痛的時間都沒有,就在坍塌的醫院裏和妻子一起去了天堂。

還有當時在場的醫生和護士,他們隻來得及把這個新生兒放進繈褓。那座醫院是地震發生的震中,災難瞬間來臨,沒有一個人從中逃脫出來。

那時的嘉睿隻是偶然路過。在那個死傷無法計算的震區裏,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發現了那個毫發無傷的嬰兒。無論倒塌下來的鋼筋水泥,抑或地震產生的滾滾煙塵,都不能讓孩子停止咯咯的歡笑聲,而這還不是最讓嘉睿意外的一幕。

當他發現這孩子竟然能隻轉轉眼珠子就操縱起石塊,嘉睿的腦海裏立刻無可避免地浮現出一個名字。

烏利爾。

——土之君主的熾天使。

那場地震證明了他的臆測。烏利爾無疑是所有天使中最危險、最具攻擊性的。他代表的憤怒和毀滅甚至與戰神克瑪爾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後者是出於理智的破壞,而他則是本能。

墮天以後,這位天使每次轉世的機會,都是以千百人的生命為代價而換來。

嘉睿抱走了這個孩子,但當時他的懶散決定了他並沒有撫養小孩的覺悟。所以,在費了一番周折最終成功封印烏利爾的記憶之後,他立刻如對付燙手山芋一樣把這孩子丟給了孤兒院。

然而天意弄人。五年後嘉睿又一次遇到因為和收養人關係緊張而離家出走的艾柏時,他突然醒悟到也許自己在冥冥中已經被某種緣分糾纏上了。

嘉睿並不是樂善好施的人,但卻無意中救了兩個嬰兒的小命——另一隻是誰不言而喻。好在兩隻都蠻好調教的,訓練之餘還能隨便使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似乎彼此不大對眼,經常拳腳相加,為了避免與艾柏相生相克的厲冰彥哪天一不小心激發出他的原始潛能,嘉睿隻好頒布一道禁令:不許私鬥!並為此編造了無數理由,想得頭都痛了。

結果還是白搭!

哪怕厲冰彥再如何超越常人也好,畢竟無法與曾經的上階熾天使相提並論,嘉睿更擔心的另一個問題就是艾柏這種不知輕重的個性千萬不要在糊裏糊塗中就把師弟送上黃泉不歸路。

記憶終止,回到現實中。嘉睿探一探厲冰彥的鼻息,很好,雖然還沒死,但是相信那一天應該相去不遠了。

四君主裏擁有治愈能力的隻有拉斐爾。可是如今已經站在敵對立場上的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施以援手。

饒是嘉睿這樣一貫雲淡風輕的人,也忍不住苦惱地重重一歎。

剩下的辦法隻有一個,但那無疑是一把雙刃劍,利大還是弊大,無從推測。

那一擊的餘波還在身體裏作怪,就像不肯放過他似的持續到現在。骨骼、筋脈不停嚐試著被萬噸重力碾壓過去的感覺。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他唯一還能記得的隻有自己的名字了。

隱約有個聲音響起,突然近在耳畔,又突然到了很遠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厲冰彥依稀分辨著它的主人……好像,是老師。

“冰彥,聽得見你就聽著。”嘉睿頓了一下,發現厲冰彥的眉頭似乎皺了皺,而且眼皮也微微掙紮著企圖掀開的樣子,隻是不知道這孩子究竟是醒著還是依然神誌不清,他放輕語氣,“我實在不想讓加百列的血統繼續流傳下去,一直以為在我之後將不會再出現任何繼承者,但是……”這一想,思緒頓時變得萬千複雜,有回憶也有顧忌,最終凝成一句話緩緩吐出:

“也許,是你命中注定的吧?”

老師……你在說什麼啊……厲冰彥很想這麼問,可是眼睛酸澀得睜不開,手腳又像吊了幾個大鐵砣,根本抬不動。

“所有墮天使的轉生方式裏,隻有加百列不是依靠人體受孕遺傳,也不是借助人魚族的血肉,而是直接繼承上一任的血。”

嘉睿神色恢複如常,活動一下右手關節後,把袖口推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拇指指尖輕巧地劃過動脈,留下一道長約3、4厘米的創口,猩紅粘稠的血液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很快就覆蓋了那些粉紅色的肌肉組織。

他沒有馬上就把這個繼承儀式繼續下去,一滴一滴的鮮血落在床沿,如同正在盛開中的桃李。嘉睿視若無睹,仍在維持著最後幾秒鍾的遲疑。

“最後一次機會。等到喝了,就再也沒有寰旋的餘地。不光能力,還有隨之而來的記憶、責任、罪孽,你都要一並背負。如果不願意,你還剩另一個選擇,就是安穩地躺在這裏等候死神——相比起前者,也許這才是能讓你舒服一點的決定。”

嘉睿看到那孩子的手指動了一下。隻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已經表明了他的心跡。

不要死……要活!

嘉睿想到另一個男生,他也是這麼說的,對於這些生機勃勃的年輕男孩而言,世上應該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們存活的意念。

如果還有思考的餘地,厲冰彥大概能覺察出這種血液的不同一般。他曾經有許多次吃飯因為太急太快無意中咬破舌頭嚐到自己血的味道的經曆,有一點腥,一點苦,總之是怪怪的不敢恭維。但是現在口中充斥的則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清涼、甘澈——難道會有人的血是冰冰涼涼像帶著融雪的泉水一樣嗎?即使血型不同溫度也不至於差這麼多吧?!

奇妙的液體流過唇齒之間,順著喉管一滑而下,蘊涵的力量被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每一個細胞裏,這個過程帶來的享受足以形成讓人失去意識隻剩本能的索取。也許過了幾秒鍾,也許過了幾小時,反正已經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了——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之中,目睹那些死去的星雲轟然爆炸徒留下一個個黑洞,以及在毀滅中新誕生的星係。

厲冰彥如同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從一片汪洋的蠻荒到板塊擠壓形成山脈陸地,從蠕動著分裂的扁平蟲到縱橫於亙古凍原上的巨大猛獁,奴隸在鞭子與烈日下輾轉堆砌著象征神話的金字塔,阿喀硫斯於特洛伊的廢墟中砍下了赫克托爾的頭顱,亞曆山大大帝手執銅劍征戰波斯,神聖羅馬帝國寫下曆史上的第一頁輝煌……一切宛如幻境,但又如此真實,就像親眼看著這個世界是怎樣一點點地經曆了那些漫長的歲月演變至今。

一片強光射來,眼睛幾乎不能視物。他伸出手來,低下頭去,卻完全看不見自己的形體。從那片強光中隱隱傳來一個沉而有力的聲音,似乎是對他的召喚一般:“吾之神子加百列,汝將傳遞先知五百年後的未來……”他還來不及置疑,強光突然收斂,自己開始自天空之中急速墜落,下麵是沒有邊際的濃重黑暗,讓人一下聯想到“地獄”這個名詞。抬起頭,雲端傳來不歇的廝殺聲,無數長著純白翅膀的人拚鬥在一起,任由鮮血把背後的羽翼染成瑰麗的圖案……

“喂——”他喊了一聲,朝那些人伸出手去,但是突然眼前一黑,轉而又是一亮,他已站在摩天大樓的頂端,維持著剛才那個伸出手去的姿勢,可他卻麵前空無一物,腳下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輛。他的背後長著和雲端那些人一樣的巨大白翼,從樓頂經過的風把羽毛一片片地吹落到下方的人間,如同下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

不知為何他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奇怪的念頭,失去了翅膀的天使,再也無法回到原先居住的水晶天去了……

厲冰彥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翻騰的頭腦逐漸安靜、沉澱,然後睜開眼,去習慣和適應看到的一切——可與皇宮媲美的房間、帶頂蓋的古典雕花大床,和剛才的宇宙、汪洋、戰場、摩天樓比起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存在?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十六年的生命,也許根本就是一場短暫的夢境罷了。

“看見了什麼嗎?”安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個實實在在的聲音,把厲冰彥嚇得一縮,“想嚇死人呀!——老師?”

嘉睿伸出手,啪的一聲,給了徒弟一個結實的大耳光。

“痛嗎?”

“好痛啊——”厲冰彥捂著臉倒在床上打滾。

“痛就對了。你還是你,沒死呢,活得好好的。”嘉睿收回手,麵無表情地說。

厲冰彥搓了搓滾燙的臉頰,“那我剛才看到的那些……是做夢?”

嘉睿雙臂交叉,“也是真的。”

“您表把我搞糊塗了——啊!”厲冰彥突然愣住,渾身檢查一番,“我居然會動了啊?!”他很小心地抬起頭盯著嘉睿,“而且還充滿力氣呢……”

啪!又是一個大耳光,比剛才那個有過之無不及。

“混賬!你竟敢置疑我的鮮血?!這可是比人魚肉都來得稀罕的上品!”

“人魚?”厲冰彥委屈地捂著另外一邊臉,這下他兩邊臉無論是高度還是厚度都對稱了,“那東西真的存在嗎?豈不是比大熊貓還要稀有?”

“沒有大熊貓可愛,但是很好吃。”嘉睿淡淡地說出一句讓人噴飯的話,“從肉到血到骨頭,甚至鱗片都非常有用,如果普通人吃了就會獲得不可思議的神力,可惜他們的肉眼根本看不見人魚。能夠發覺並抓到這種動物的隻有繼承、或者擁有一部分七位墮天使血統的人。”

“天使……”厲冰彥眼睛看向天花板,似乎那裏有一個背後長著白色羽翼的人,“您說的,是不是加百列?”

“那隻是其中一個。”嘉睿走到床沿,一個轉身坐下來並蹺起二郎腿,表麵一副長篇大論的樣子。而厲冰彥知道事實上不管老師擺出什麼架勢他的話都簡短到讓人無法理解,至少是無法一下子理解,“熾天使路西法、烏利爾、大天使沙利葉、雷米爾、智天使加百列、能天使克瑪爾,以及座天使拉潔爾。”

厲冰彥完全沒有記住,“天使就天使,還分那麼多種類幹嗎?”

“不但分,還分三階九種。上三階為神聖階,包括熾天使、智天使和座天使;中三階為子階,包括主天使、力天使和能天使;下三階是聖靈階,包括全天使、大天使和一般天使。”

厲冰彥依然沒有記住,“太複雜了!欺負我智商低——”

“沒關係,畢竟沒有借助人魚的肉,記憶出現中斷和暫時的失控都很正常。”嘉睿不以為意,“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想起來。不光能力,甚至記憶也一並繼承,我幾十年前也一樣。”

“繼承?難道……老師你,把原先自己身上的能力都給我了?”這個驚吃得非同小可,“不要啊!那你怎麼辦?!你豈不是就變成普通人了嗎?”厲冰彥越說越大驚失色。

嘉睿忍無可忍,索性別過頭去背對著給了他一巴掌。

“不要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厲冰彥以手背探了探臉頰,剛才還腫得老高,現在已經完全消下去了,還有剛才的那一下,根本一點力道都感覺不到。也不知道老師究竟給了他多少血液,不過看他能說能站連打人耳光都信手就來,應該是沒給太多……

嘉睿把袖子放下來,瞥了發呆的徒弟一眼,“人放聰明些,演戲配合一點!”

“演戲?”厲冰彥隻花了一秒鍾就想明白,“了解!”立刻滾到床上躺著不動。

門在蒼老的吱呀聲中打開,脫下鬥篷的楊穿了一身古典唐裝,長發鬆散地編成辮子,用翠奐國結紮起。他手端著一個托盤進入——那托盤漆得色澤黑亮,以金粉繪製出複雜的圖案,又是一件價值不菲之物。

“差不多是早上了,”他淡淡地笑著說,“我想你們大概也餓了。”

嘉睿看一眼那片被黑色渲染得濃重的夜空,實際上天亮的時間早已過去,“這天該不會永遠也亮不了了吧?”

“怎麼會呢?”楊把托盤放在案幾上,“白晝黑夜盡在尊主的掌握之中,就像當初他把混沌改造為清明一樣簡單。對了,令徒沒事吧?”

嘉睿對著楊和藹的笑容鎮定自若,“沒有,多謝你們的‘照顧’。”

楊定定地看他兩眼,目光又極快地掃過床榻,新的微笑出現在他臉上,“放心,聖隱會如常召開,長老們的時間觀念很強,根本不需要天色做參照。那麼,我先走了。”說完,背著手走出去,門又像他上一次離開那樣,自動閉合。

嘉睿剛轉過身就看見厲冰彥躺在床上拿著一塊糕嚼,“餓死了!老師,這是什麼地方?剛才都忘了問,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尊長住處。也是這次聖隱會舉行的地方。”嘉睿對那些糕點不聞不問好像它們有毒,“等下你找機會離開這裏,別用任何能力,在出這座園林之前要一直裝作還沒有痊愈的樣子。然後回學校去找艾柏他們——記住你們答應過我的:不!許!私!鬥!”

“我不敢了!”正想著找到艾柏後應該如何將他胖揍一頓來出氣的厲冰彥條件反射地答應道,“那老師你呢?”

嘉睿簡潔明了地回答:“拖。”

厲冰彥咀嚼的速度慢下來,好像覺察到了什麼先兆,“那些人會對你不利嗎?”

還是很簡短的回答:“不會。”

“那現在這種等同於軟禁的做法算什麼?”

“試探。”嘉睿答得悠然自得。

厲冰彥想了想,“我一個人走真的沒關係?”

嘉睿鬆了鬆手指關節,“還是你比較想留下來給我添亂子?”

“我明白了!”厲冰彥重複了一遍,“不用能力,走出園林,去學校找師兄,一邊揍他一邊告訴他不許私鬥!然後呢?”

嘉睿淡淡地白他一眼,“如果碰到洛倫佐——”他頓一頓,“算了,估計他也猜到了。”一絲冷冷淡淡卻很明顯的輕鬆化為一個細微的笑容,在他唇角上停留了短短一秒鍾。

雖然外麵仍是漆黑一片的夜晚,他的周身卻漾出一圈潔白無瑕的光暈,仿佛被無數散落的羽毛包圍住一樣。那一刻,厲冰彥的腦海突然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句話:

福音天使加百列,在即將到來的下一個兩千年內引導人類走向以愛統治世界的曆程……

一句模糊又莫名其妙的話語,在腦海裏轉瞬即逝,他想抓住這句話當作線索,可努力回憶時卻引出無數紛繁複雜的念頭,如同亂麻糾纏在一起,整個腦袋都沒法思考了。

“老師……”他搶在門打開前喊了一聲,再次確認地問:“你真的沒有騙我?你一定會來找我們吧?”

嘉睿轉過身,厲冰彥從他臉上的神情裏又找到了小時候那種半是戲弄半是嚴肅的痕跡。根據經驗,每當這種表情出現在老師那張一貫冷冰冰的臉上,對他們來說往往就是一場災難的開始。嘉睿什麼都沒說,隻是將那個淡漠的笑容維持了一下下,便從敞開的門口懶洋洋地走了出去。

還想要解讀一下這個笑容真正含義的厲冰彥,眼前突然又被一片剛才那樣的強光所侵襲——在雲端廝殺的天使……摩天大樓上散落風中的白色羽毛……種種景象爭先恐後地跑出來擾亂他的思緒,待到完全平複時,門依然開著,四周空曠無聲,隻剩他一人獨處。

彼岸花開,開彼岸,葉莫見,花莫見。

上帝曾說:信我者得永生。給我敬愛,我便給你幸福。

天使回答:不必給我愛,因為我愛這個世界,這份廣博可以淹沒宇宙,沒有點綴也能夠永生。

楊把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放在八仙桌上,對嘉睿微微一笑,打開了它。

裏麵是兩件東西:黑色法袍和白色麵具,麵具的右眼眶下嵌了一顆水滴形狀的藍色鑽石。

“你專程幫我取來的?”嘉睿撥了撥法袍,拿起麵具,“多謝。”

“不客氣。其實這次聖隱會因為沒有外人,即使不戴麵具也沒什麼大礙。”楊笑道,“隻是尊長擔心你可能不習慣,所以還是讓我走了一趟。”

嘉睿端詳著那副伴隨了他數十年的麵具。麵具的材質決定了它不可能被仿造的事實。那是一種奇異的記憶合金,當它接觸到主人的體溫、氣息,它就會從鋼一樣的硬度變為一層異常柔軟舒適的薄膜,以便與主人的皮膚進行天衣無縫的貼合。

並且,除非是主人親手取下,否則麵具決不會中途脫落。

嘉睿在楊微笑的目光中將它覆蓋在臉上。那沒有生命的東西就像擁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沿著他的臉部輪廓細致地縮小、變形、調整,直到完全契合,整個過程一直在發出一種淡淡的冷光。楊並沒有見過其他人戴的過程,但每個麵具都是獨一無二的,想必它們應該會根據主人自身的條件而略有不同吧。

冷光隱去後,麵具的溫度已經和臉部完全一樣,感覺就像什麼都沒戴似的自然。以手觸摸也不會感到任何不同,那根本就已經化成了人的一層皮膚。

盡管如此,嘉睿還是對它毫無好感,想必當初舍棄它的洛倫佐也是同樣心情,否則他為什麼不能等到離開聖隱會再摘下呢?

“請跟我來。”楊轉過身,在前麵帶路。

石徑兩旁開著一簇簇花色鮮豔的無葉植物,形狀像一隻隻伸出來的手掌。這種植物在人世間有個銷魂的名字:曼珠沙華,是傳說中開在黃泉對麵的彼岸花。

沒有沁人心脾的花香,隻是在繁花凋零敗落的永恒暗夜裏,一如既往地盛放著。有人說曼珠沙華從來都是開在人的心裏,所以即使它沒有特殊濃鬱的香氣,人們也能在無法視物的夜間感受得到它。

眾多的曼珠沙華裏,有一株開在了池塘中央的石橋上。花朵特別大,花莖又高又直。似乎是嫌它太過鮮豔奪目,它周圍數百米範圍內竟一個同伴也沒有。

嘉睿的步伐移動著,視線卻一直注視它,走出很遠也沒有收回。直到拐了彎,他才轉過頭去,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路上。

“你喜歡彼岸花?”前麵的楊沒有回頭,但是對身後人的所有動作無所不知,包括心思在內,“那可不是吉祥的玩意。”

嘉睿不屑一顧,“好看就行了,不祥和晦氣無非都是人類自己加上去的罪名。”

“說得很對。”楊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聰明人,雖然……你有很多決定我始終無法理解,但那並不妨礙我對你的看法。”

“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莫過於什麼時候都會給自己找樂子的人。”停頓一會兒,他加上下半句,“比如即將成為你學生的那個小孩兒。”

“你說自樂?他有那麼調皮嗎?”楊在一幢兩層樓前停了下來,看上去像是在打開結界,“等到有機會我會去了解的,你和芳雍的介紹已經充分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請吧。”

打開的門裏什麼也看不到,嘉睿看一眼楊,他點點頭,表示自己所帶的路到此為止。

每次地點都不一樣,“這個聖隱會花樣還真多。”嘉睿跨入門欄。

裏麵一片漆黑,感覺像在高速運行的過山車上行走一樣——盡管自身的速度控製得很慢,但所站的載體卻讓人身不由己,不知道自身要被帶往怎樣一個世界。

盡管如此,他還是維持著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黑暗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迎麵而來的亮光結束了虛無縹緲的旅程。

一片森林。

鳥類多情的啁啾,瀑布和溪流的吟唱,樹冠間漏下的絲絲縷縷的陽光以及一條紅、黃、綠三色樹葉鋪就的蜿蜒小徑。

這片莊園的廣闊已經超出了嘉睿的想象,詭異的是它的領地裏竟然還有一片這樣的森林。

而且,感覺不到界的氣息——它是真實存在的。

白色浮雕噴泉邊,此次與會成員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每個人均是一身黑袍的同樣裝扮,不同的隻有臉上所戴的麵具而已。

“看來,人已經到齊了。”

“那就開始吧。”

說話的兩個人,一個麵具是銀灰色,被黑線切割成許多麵積不均的淩亂的小塊;另一個的則以深藍為底色,臉頰上有一顆金色的五芒星。

“等一下,紫麵還沒有到。”

一個左右不對稱、由藍黑兩色拚圖的麵具打斷他們。

“銀灰麵具”回答:“不用等,他已經來不了了。”

嘉睿心念一動,他們說的是宋允恒沒錯。

“五芒星麵具”拋出一個物品,跌落在眾人腳下,定睛一看,正是那個紫色帶白花的麵具。

“豈有此理!告訴我是誰幹的?”“藍黑麵具”極其激動。看樣子,他私下應該是“紫麵”宋允恒的至交。

“五芒星麵”的口氣十分冷淡:“知道了又要怎樣,你該不會妄想找對方算賬吧?”

“藍黑麵”朝他這個方向看來,聲音壓得很低:“有什麼不對嗎?”

“五芒星麵具”淡淡地說:“愚魯之輩。”

“藍黑麵”尚未反駁,有人橫插進來,此人的麵具是單一的純黑色,隻是在額頭中央多了一塊那種用來覆蓋眼睛部分的晶石,看上去就好像比別人多一隻眼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