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都市的顏色(3 / 3)

“為啥會滿不在乎的呆在由紀夫家裏啊。他啊,可是女朋友來玩了誒?看事一點啊!”

“可是,我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嘛!再說了,由紀夫也說了可以,那就沒關係了不是嘛!”

就連其他客人也開始看向這邊了。雖然伊東在勸說著“算了啦,你們兩個”,可是兩人也沒有停止爭吵。看來,是兩人都互相碰觸到不能碰觸的地方了吧。……趁著酒勁。

“話說回來,你太奇怪了吧。隻是被甩了而已,還搞什麼離家出走啊!”

“為什麼你會知道啊!”

橋本一下露出糟糕了的表情,看著我。別看啊,雖然我搖了搖頭,但太遲了。

“由紀夫說的嗎?”

“……對不起”

“我沒說過不要告訴別人嗎?”

不記得被說過不要告訴別人。

“沒說過,但是,對不起”

可能隨隨便便對橋本說的確不對。這是個人隱私的問題。而且橋本還喜歡著美智子。不應該說的。

“倒是沒關係……”

然後,氣氛突然一下子降到了冰點。誰都不再說話,一下冷場了。圓也沉默了。

我們結完帳,走了出去。已經過了九點了。

美智子和圓並排著走在我們前邊。

我和橋本還有伊東走在那後邊。

走在前邊的兩個女孩好像在說著什麼。女生之間實在很不可思議,就算是初次見麵也一定可以找到什麼話題。這是對男人來說絕對不可能的才能。

橋本有些無聊地說道

“她們,在說些什麼呢”

“天知道”

“麻煩了呢……。酒太可怕了”

說的是剛才的話題。

“本來是準備援護射擊的呢”

“援護射擊?”

“是啊,要是美智子在的話,你和你女朋友就什麼都做不了吧”

“沒關係啦。無所謂”

“嘴上這麼說,但其實是隔了三個月吧?”

橋本用手肘頂了頂我。

“什麼都沒有啦。別用那種奇怪的方式說話”

“什麼都?”

伊東小聲地嘟囔一般說道。這家夥,就僅限於這種時候,耳朵才會變得靈敏。

“所以說,你們所考慮的那些事情,什麼都沒有”

“接吻呢?”

“沒有”

我斷然說道。

“那還叫女朋友?”

“也可能,不是”

聽我這麼說,好像安心下來的橋本說道

“那個,應該不是吧”

“是吧。”

“會不會隻是被當成個很方便的角色”

“可能,是吧”

我真心的這麼想。

“看來我們都很辛苦啊”

我們到了國分寺的車站。買了車票後,一個好像在哪裏見過的人,走到了旁邊來。

那個中年男性的臉,我有印象。

那個男人也一直在盯著我的臉看。

“啊”

“呃,你是……”

是在新宿經營畫廊的渡邊先生。以前,受過他照顧,介紹過畫肖像畫的兼職。是美智子喜歡的人。

“為什麼在這裏?”

聽到渡邊先生的聲音,在檢票口等著我們的美智子折了回來。美智子的目光,和渡邊先生對上了。

“……鵜飼”

渡邊先生用安下心來的聲音說道。美智子變得有些僵硬。在她身旁的圓,感到這不對勁的氣氛,退後了幾步。

渡邊先生走到了美智子身邊。

“突然說是要離開公寓,讓我吃了一驚”

美智子默默的低著頭。肩膀在顫抖。然後,好像非常痛苦一般,開口了。

“……已經,搬家了”

“搬家?錢要怎麼辦?”

渡邊先生有些困擾地抓了抓頭,說道。

“我會想辦法的”

“想辦法?正因為沒有那個錢,所以才申請了獎學金不是嗎?”

美智子再次沉默了下來。渡邊先生用好像教誨自己女兒一般的口吻,對美智子說道。

“的確,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但絕對不能因為一時衝動,就做出自暴自棄的事情啊”

美智子是被這個渡邊先生甩了,然後從公寓跑了出來。她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由設立有私人獎學金製度的渡邊先生出的。既然被甩了,就不能再繼續受他照顧了,這是美智子的說法,但是,在渡邊先生這個成年人看來,這僅僅隻是小孩子在任性而已吧。

“我呢,姑且,是說過要照顧你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之後,就有了責任這種東西。站在我的立場上,不可能說是你擅自走掉,我就說啊是這樣嗎我知道了,然後就這樣接受呢。”

“為什麼呢?”

“那就是所謂的大人的規則呢”

然後,渡邊先生抓住了美智子的手腕。

“要幹什麼?”

“回公寓去”

美智子的公寓從國分寺車站這裏隻需要走幾步就到了。看來渡邊先生是擔心一直聯係不上的美智子,才跑到這裏來的。

“不要”

“別說些任性的話”

巴掌打了過去。美智子的臉頰上,響起了清脆的聲音,我被嚇了一跳。那一瞬間,在我旁邊的橋本朝著渡邊先生衝了過去,然後用盡力氣打倒了他。

橋本什麼話也沒說。渡邊先生整個人都倒在了檢票口前,在車站的人一下全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是誰,你?啊啊,這之前,也在呢。是叫橋本吧?”

“是啊”

橋本的後背在不停顫抖著。大概從來沒有打過人吧。緊張和憤怒讓聲音高揚起來。

渡邊先生慢慢的站了起來。嘴唇破掉,血流了出來。即便如此,也沒有露出興奮的樣子,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到底,是想要幹什麼呢?”

“因為你打了美智子”

“她現在並不冷靜。不打就不會懂”

“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能原諒”

“她正準備丟掉這之後的學費和生活費。因為不明白這一點,所以打了她”

“和那些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是她和我的問題。你別插進來”

“因為是朋友。為朋友出頭有什麼不對?”

“那麼,你能照顧她的生活嗎?”

“……嗚”

“既然不能,就不要張著嘴對大人大吼大叫”

非常有威嚴的聲音。而且,他所說的也是非常正確的。但是,橋本卻大聲地否定了他的話。

“我會照顧的!”

“不要趁著酒勁就說這種話呢”

“清醒也好醉了也好,根本沒關係。美智子由我來照顧”

“……錢要怎麼辦”

“我會去賺”

“學生?要怎麼賺?”

“羅羅嗦嗦煩死了!可以啦你回吧!”

橋本說完猛推了渡邊先生一把。

“跟你沒話說。那麼鵜飼。之後我會聯絡你的。你回公寓去。你的東西依然是原樣放著的”

渡邊先生就好象在說‘真是受不了’一樣,抓了抓頭轉了過去,邁出了腳步。[藍:這就是所謂的大人嗎…這種氣度…難怪會喜歡上他……]

美智子準備要向著渡邊先生追上去。橋本一下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我!”

“別去”

“為什麼啊!”

美智子抓住了橋本的手腕要把他的手甩開。但橋本又緊緊的握住了她那隻手。

“因為我喜歡你啊!”

本來暴風雨一般的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我一下子想,這下毀了。

“別亂開玩笑啊”

“沒有開玩笑。我也沒有喝醉。我喜歡你啊”

橋本不斷的告白著。放開了抓著的手。美智子慢慢的蹲了下來,捂著臉開始哭了起來。

由於哭起來的美智子,無論怎樣都收不了場,最後便決定橋本和伊東一起帶到橋本的公寓去了。

我向橋本問道,我們也去嗎,卻被橋本說,你去把你自己的問題處理掉。當然,是指圓的事。

就結果來說,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和圓兩人。

好像從天而降一般的,和圓的夜晚。

圓一進到房間,就說好熱。我連忙把床邊的風扇拉出來,按下了開關。圓馬上坐下來之後,打開電視開始看起來。

在為了讓圓能吹到風而調整著風扇的位置時,忽然有種我好像變成了圓的仆人還是什麼的感覺,我便把風扇設成了‘搖頭’。這間房間的主人是我。沒必要連風扇的位置都那麼在意。

打開窗戶,把紗窗拉出來。由於沒有空調,即便這樣也還是很熱。

圓好像稍稍出了些汗。但她卻一點也沒有在意,繼續默默地看著電視。電視上正在播音樂節目。主持人正在逗弄新人歌手。從電視裏傳來了會場的爆笑聲。圓卻連嘴唇都不動一下。到底哪裏這麼有意思啊,一直盯著電視看。

還是說點什麼吧,我想。明明每天都在想要見到圓,可是一旦像這樣兩人獨處了,卻又不能像想的一樣說出話來。

圓抱著膝蓋,一直盯著電視看。過了一會,就說著好熱,然後脫掉了帽衫。明明絕對不會有這之上的意義,但我卻緊張得喉嚨都幹掉。

帽衫下邊是藍色的T恤。脫衣服的時候,圓瞟了我一眼。然後就移開了視線。再然後,稍微把身體遠離了我一點。

我現在不管怎樣總之非常緊張,稍微冷靜了一點後,才想到這可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態啊。圓要住在我的公寓裏。雖然高興,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明明發生那樣的大騷動,但現在橋本和美智子什麼的,早就從腦子裏飛出去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旦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就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圓突然站了起來,嚇得我哆嗦了一下。

“可以洗個澡嗎”

心髒開始發出聲音劇烈跳動。好像脈搏開始逆流一樣。

這也就是說,可以了嗎。你問什麼可以了?哎呀就是說……。

“啊,恩。請”

說完後,圓走向了廚房。隔著四曡半和六曡的拉門關閉的聲音,聽起來跟平時不同了。

“這個,熱水要怎麼放出來?”

從浴室裏傳來了圓的聲音。

“我可以過去嗎?”

“還沒有脫啦”

我連忙走了過去。我把放出熱水的方法教給了圓。打開總閥,給熱水器點上火。

“這樣,熱水就會出來”

“知道了”

圓擰著水龍頭說道。熱水咕嚕咕嚕地流進了浴缸。圓一臉無聊地看著浴缸。我一直這樣盯著圓的樣子,圓便說道

“已經沒關係了”

“啊,恩、嗯”

我一邊像白癡一樣點著頭,一邊回到了六曡的房間。坐到床上,我抱著頭。

到昨天為止都完全沒有想象過的事態發展,幾乎要讓腦袋爆炸開了。圓現在,正在廚房脫衣服,準備開始洗澡。

一種想要叫出來的衝動在驅使著我,我揪著頭發。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我對著自己說。首先,是氣氛。在我這間滿溢著生活氣息的房間裏,想要營造出好氣氛老實說非常難,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覺得必須要做點什麼才行。

三個月的空白,一定要想辦法補回來。現在,一口氣將其挽回的機會來臨了。

既然連澡都開始洗了,那就代表是可以了吧,不管怎麼想都是這樣呢。

洗完澡出來的圓,坐到床上。首先,就從我坐到她身邊開始吧。然後,好好的告訴圓,這三個月我是多麼的想要見到她。這麼一來,那個圓,說不定也會掉淚呢。

在接下來就是接吻。不對,在那之前要好好問出她離家出走的理由。不不,如果問她理由的話,圓就會一下子回到現實中來,說不定好氣氛就會付諸東流……。

我猛烈地煩惱著。甚至還考慮了可能發生的各種各樣的場麵,然後在頭腦中想出應對方法,結果,到頭來一個都沒用上。

洗完澡出來的圓,雖然頭發濕濕的,但卻從上到下好好地穿著衣服。本來想象著浴巾姿態的我,一下子感到有些失望。接著,吹風機那單調的聲音,把‘好氣氛’從房間裏仿佛吸走灰塵的吸塵器一樣完全奪走了。

圓吹幹頭發後,從床上剝了一層墊褥子,丟到了地板上。也就等於是在說,讓我睡這個。

圓躺到床上,蓋上毛毯,朝向了窗戶那邊。

計劃全部泡湯,我也放棄了,老老實實把墊褥鋪在地板上,躺了下去。

燈依然還亮著。因為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關。閉上眼睛,但卻睡不著,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果然,圓還是沒有把看作是戀人吧。

說不定僅僅隻是把我當成關係比較好的,或者說,便利的一種存在吧。

這樣的想象在腦海中翻騰。就在我一直苦惱的時候,圓對我說話了。

“……那個,由紀夫”

“恩?”

“睡了嗎?”

“沒睡”

“我有點想問一下呢”

“恩”

圓看向了這邊。

“我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不是曾經的同學嗎”

圓在初次跟橋本和伊東見麵的時候,這樣說明了和我的關係。由於我對那種說法稍微有些生氣,所以這樣回答道。

“是這樣哦。哼~,原來是這樣哦”

“什麼意思?”

“你覺得不是的話,否定不就好了”

“哈?”

圓好像生氣了。

“因為,你不是這樣說的嗎……”

“我說你啊,為什麼總是這種被動的樣子呢?”

“被動?”

“是啊。電話不是也沒有打嗎”

“打了的啊”

“為什麼是三天一次呢?”

“很忙嘛……,要這麼說的話你打來不就好了”

“不要”

“為什麼?”

“因為那不是搞得好像我更喜歡你一樣嘛”

我不禁語塞了。雖然是很任性的說法,但又好像繞了個遠路在說喜歡我一樣。心跳開始加速了。

“……對不起”

“不是對不起吧。還有其他可以說的吧!”

圓怒吼道。

“為什麼要生氣啊!”

“我啊,超級討厭你的這些地方!總是總是這種樣子。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啊!”

圓說完後,把毛毯蓋到了頭頂。

“……好羨慕美智子小姐”

“為什麼?”

“能那麼清清楚楚的被說喜歡。那樣的,很讓人感動啊”

“那種的?”

我之前覺得那個有點糟糕的吧。可是,有可能女性的意見會有不同吧。

“我還不是,喜歡你啊”

我鼓起勇氣,試著說了出去。但是,圓沒有回答。

“喜歡你。在聽嗎?”

圓用打心底覺得受夠了的聲音說道

“你是白癡嗎?”

“……可能真的是白癡吧,說不定”

“我睡了。晚安”

圓快速的翻了個身,把身體靠到了窗戶下。氣氛什麼的連灰塵都沒有剩下,事實上就連其他想說的都沒有,沒辦法,我閉上了眼睛。

可能我的確是很不幹脆。但是,那也是因為不知道圓的想法。這方麵應該兩邊都沒差。

沒有清清楚楚說出“喜歡”可能的確也是我的不對。

但是,你還不是……。

還買了什麼手機不是嗎。

不是連號碼都沒告訴我嗎。

到底用那個在跟誰聯絡啊。你還不是,變幹脆一點不就好了。

明明圓就睡在我旁邊。但不知為什麼,我卻有種距離更遠了的感覺。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後,圓還睡的很熟。額頭上的前發有些淩亂。纖細的手輕輕握在耳朵旁邊。依然穿著牛仔褲的腿,在毛毯上蜷成一個く字。一言概之,睡相很差。

但是,圓很漂亮。隻要不說話,就真的非常可愛。長長的睫毛蓋在閉著的眼睛上。嘴唇則是描繪出一條用語言難以形容的微妙曲線,帶著淡淡的粉紅色。

T恤朝上卷了起來,看見了雪白的肚子。我抱著雙手,一直盯著在那之上的兩個高高隆起的小山。雖然不知道尺寸,但圓一點不小。我在躊躇了很多次後,用指頭輕輕捏住T恤下擺,正想要悄悄地拉一拉的時候,電話響了。

心髒差點從嘴裏跳出來。還好圓就算這樣也沒有醒來,避免了最壞的事態。

拿起話筒後,傳來了一個從來沒聽過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請問是遠藤由紀夫先生的家嗎?”

“是。”

以為是電話推銷的我,用冷淡的聲音說道。

“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請問是哪位?”

中年男人報上了姓名。我吃了一驚,差點把話筒弄掉了。

被叫出去的地方,是車站前的咖啡屋。由於我是飛奔過去的,所以到那裏的時候呼吸有些亂,外邊的熱氣讓我出了很多了汗。

進入咖啡屋之後,前來迎接我的,是空調涼爽的風,還有端著餐盤的女服務生。

我說出是跟人有約之後,環視著店內。

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的中年男性,共有三人。有兩人穿的是西服,還有一人是白色短袖襯衫和西褲裝扮。和那個男性對上了視線。他舉起了手。

我就像被警察叫出去的嫌疑犯一樣緊張,然後坐到了他對麵的椅子上。年齡大概是五十多歲吧。雖然是銀發,但裝扮很年輕。

“是遠藤由紀夫君吧”

“是,是的”

“我是圓的父親。初次見麵”

我低下了頭。

繼圓之後,這次是父親登場了。就昨天到今天,我突然開始變得總是慌慌張張的。圓的父親肯定是為了來把離家出走的圓帶回去的。要不然怎麼可能會在夏天這麼熱的日子裏,特地不去上班跑來這裏,我這樣想道。

“在你家裏吧?我女兒”

就算說謊也什麼用都沒。

“是、是的”

圓的父親笑了。看來,好像沒有生我的氣。

“你臉上的表情就好象在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一樣呢。因為圓離家出走不是那麼稀奇的事情了。一直沒有回來,我就想,又來了。問了問我家那位。然後,說出了你的名字。大概會給你添麻煩吧,我給你府上打了電話,然後問到了你的電話號碼和住址”

“這麼遠,您辛苦了”

我平淡地述說了感想。圓的父親,哈哈哈、地笑了。

“因為我也想要確認一下,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低下了頭。我到底是以怎樣的姿態映照在這個中年男人眼中的呢,我開始在意起這一點。

“我放心了呢。你看上去不像是壞人。我也不準備對女兒的眼光說著說那”

我安下心來。至少,沒有說出像是,別再跟我女兒交往了,這之類的話。

“而且,偶爾來一下的話東京也不那麼壞。家裏的事也都交給了我妻子。我很閑的。”

看來是沒有工作呢。雖說如此,卻完全沒有表露出一點點的自卑感。總之,是個奇怪的大叔。該說是不愧為圓的父親吧。不對,我記得,這個人是圓的繼父呢。圓真正的父親應該在圓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即是說這是圓母親的再婚對象。

然後,圓討厭這個繼父。這件事,在圓的房間聽到過。

“那個,我要說的話呢”

“是”

“能不能幫我把圓叫回家去呢”

我想,應該怎麼回答呢。這裏輕易就聽這個大叔所說的,對圓說讓她回家去的話,圓會怎麼想呢。

昨天橋本和渡邊先生的情況在腦中蘇醒。

跟那樣像騎士一般的橋本比較起來,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沒用的家夥呢。

“如果我直接去說的話,大概不會聽我的話吧。因為那孩子討厭我”

我露出了曖昧的笑容。這下麻煩了呢。

“為什麼,圓會離家出走呢?”

我把反問了回去。

“沒有從那孩子那裏聽說嗎?”

“是的”

“是嗎……。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孩子呢。正如你所知,那孩子想要升學到東京。然後,我反對這一點。昨天也吵了一架”

“哈……”

“我說了句‘絕對不允許’,她就什麼話也沒說出去了。然後,一直沒有回來。離家出走的理由大概是這個吧”

由於跟我所想的是一樣的,所以有些安下心來了。並不是像美智子那樣是失戀了這一點確定了。

“所以,想讓你對她說一下。讓她回家去”

我沉默了。

“……不行嗎”

然後圓的父親開始翻找起口袋來。然後又自言自語說道,已經被禁止吸煙了呢,於是喝了一杯水。

“那孩子,關於我的事是怎麼對你說的呢”

“可以說真話嗎?”

“沒關係”

“好像,她說過,不怎麼喜歡”

“還有呢?”

“說是是繼父。所以,不怎麼喜歡”

“是嗎……”

圓的繼父舉起了一隻手,叫來了服務員。跟昨天的圓一樣的動作。我想道,雖然血沒有連在一起,但在奇怪的地方卻很像呢。

他向服務員要了一包煙。煙拿來之後,他拿出一根含到嘴裏。

深深吸了一口之後,吐了出來,然後對著我抿嘴笑了。

“其實我被禁止吸煙了的呢”

“哈……”

“你,是圓的戀人吧?”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斷然說道。

“我想,是的。”

“圓呢,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並不是什麼名分上的。是真真正正,我的女兒”

“誒?”

我慌了。突然之間在說些什麼呢。

“時間上沒關係嗎?”

“倒是沒什麼關係”

“那就說說吧。我決定過如果圓有戀人了的話……,就對她的戀人說這件事呢”

圓的父親,慢慢地開始說了起來。

距今十八年前的事了呢。那孩子出生了。但是,我沒有和那孩子的母親結婚。我被迫做出決斷。是和那孩子的母親結婚呢,還是去追逐夢想。不對,事實上是覺得如果孩子真的生下來的話該怎麼辦,讓我突然間開始害怕起來了呢。是的。突然開始害怕,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在這裏就決定下來了呢。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不像話呢。我有一個夢想。是當上畫家的夢想。我對那孩子的母親說了。說等我三年吧。如果過了三年都還不行,那我就會回到日本。

但是,那大概隻是借口吧。結果,我丟下了那孩子和她母親,自己逃到了海外吧。恩。是的。我覺得應該是逃走了。所以,過了三年之後,我回到日本時,雖然那孩子的母親和別的男人結婚了,但我也什麼都沒說。

在那之後,我還是愛著她的母親,所以一直一個人生活。差不多過了四年左右吧。她媽媽的結婚對象死去了。我拚命說服了她,然後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和她結婚了。

但是,那孩子的母親說,唯有一點要定下約定。

她母親要我答應,不要對圓說我是她真正的父親。就是這樣的。她說,那孩子非常懷念她以前的父親,事到如今就不要告訴她真相,再讓她感到混亂了。

我就按照她所說的去做了。

說到這裏後,圓的父親點上了第二支煙。

“這些事,可不要對圓說哦”

我沉默了。我知道了圓家庭的情況。但是,這些和離家出走沒有關係。

“但是……”

見到我有些不好說話,圓的父親微笑了。

“是不想讓戀人走嗎?”

“圓想要來東京。而且,我喜歡圓。所以,如果您允許明年圓來東京的話……”

我抱著拚上一切的決心,說到了這一步。圓父親的表情扭曲了。但是,圓的父親並沒有怒吼什麼的。隻是,激烈的開始咳嗽起來。

“沒、沒關係吧?”

“沒關係。我被禁煙了的呢。真是不好呢,煙這個東西”

“恩,嗯嗯”

“醫生不讓我吸煙了的呢。但是,事到如今開始禁煙也沒什麼用了呢”

“誒?”

“還剩一年了呢”

“什麼?”

“我得了癌症。好像是胃不大好。是年輕的時候太糟蹋自己身體所以遭報應了呢”

我愣愣地,盯著圓父親的臉。

“我這個當父親的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像是父親該做的事。也不可能把想要去到戀人身邊的女兒束縛住”

圓的父親笑著說道。

“但是,至少在最後的一年裏,我想要和女兒生活在一起啊”

圓的老爸,說完之後就用筆直的目光看著我。看上去一點不像在說謊或者在開玩笑。一定這些都是真的吧。正因為如此,圓的父親才特地跑到這裏來的呢。如果是謊話的話,打個電話就好了。

之後,他遞給了我一張車票。

“這個,請交給圓”

我呆呆地看著那張車票。雖然想要說點什麼,但卻說不出來。

“你喜歡上圓的什麼地方了呢?”

我認真的考慮著,因為我覺得拿出一個半調子的回答,不大好。雖然拚命的思考著,但卻想不到一個稱心的回答。結果,最後還是僅僅隻在嘴裏嘟噥著。

“漂亮……,還有……”

“那孩子性格很像我。雖然都說女兒會像父親,但她跟我是一模一樣。在各種意義上呢。一定會很辛苦的呢”

我沒能順利的說出點什麼。她老爸站起來後,對我低下頭說道

“隻要一年,請把女兒借給我吧”

然後,走出了咖啡屋。

之後,被留下來的我,一直在那裏盯著那張車票。一下子知道了太多的各種事情,腦子很混亂。圓討厭著那個大叔。並不僅僅因為是繼父,而是覺得他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一直都是這樣誤會著。她曾說過,被不正經的視線看著,然後被母親嫉妒,圓便開始討厭自己了。

但是,聽了剛才的話之後再考慮的話,那個才不是什麼奇怪的視線。圓的老爸,一定隻是單純的愛著女兒吧。一定就隻是在想到不能夠說出自己是真正的父親這一點時,才盯著女兒看的吧。

我不想把圓讓給任何人。

但是,如果是這個大叔的話,感覺就算讓一年也沒有關係。

而且這一點,不知什麼,我覺得是非常正確的事情。至少,比起就為了不被圓討厭,而一直拘泥著“不想讓她回去”,要正確很多,而且這才是為圓著想的行為,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圓會怎麼想呢。大概會覺得我沒用吧。被花言巧語說動,然後讓自己回去,大概會這樣想吧。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對圓說出真正的理由。因為已經和大叔約定,不把這件事說出口了。

咖啡屋外麵正是烈日炎炎。咖啡屋裏邊開著空調所以感覺很涼爽,但外邊一定熱得讓人發軟吧。我想象了一下在這麼炎熱的天氣裏,專程跑到東京來的大叔的心境。

我站起來,走出了咖啡店。帳,大叔已經結過了。

回到公寓後,圓正在用生疏的手法做著料理。

看到我之後,便把頭扭向一邊,再次開始炒起菜來。

“不要誤會了哦。是因為我想吃,所以才做的”

我默默的把車票遞到了圓麵前。

“這是什麼”

“車票”

“車票?為什麼?”

圓一臉訝異的表情,盯著我。

“今天十二點十五分上野發車,特快”

“什麼意思”

“用這個回去吧”

“專程跑去買車票了嗎?為什麼啊”

“不光是車票。你父親來見我了”

“那家夥,特地跑到這裏來了嗎?別開玩笑了。他在哪裏?”

“已經回去了。拜托我把車票交給你”

“我才不要”

“好了啦,你吃過飯就回去”

“別開玩笑啊!”

圓仿佛烈火一般生氣地說道。雖然覺得根本別想好好說服這種狀態下的圓,但今天不管怎樣都要讓她聽進去才行。

“你這樣算什麼嘛。被那家夥說了幾句,就打退堂鼓了?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啊?”

“別說什麼那家夥。是父親吧?”

“你這個人,什麼都沒搞明白”

“才沒那回事”

“你知道我是抱著什麼樣心情來這裏的嗎?”

“……我知道的。但是,今天你就乖乖的回去。果然,離家出走還是不好的”

“你知道什麼啊。被那種家夥說教,然後突然害怕起來了吧?真可笑,好歹也稍微學學橋本之類的吧。什麼時候也像那樣讓我看看帥氣的一麵?”

“到時候會讓你看到的”

“什麼是到時候啊!傻瓜!”

圓一邊跑向六曡的房間,一邊怒吼道。我追了上去。圓鑽到床上,用毛巾被從頭到腳把自己蓋了起來。

“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被灌輸了些什麼東西,但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

我想要把毛巾被扯下來。圓也在拉著。一下子失去平衡,變成了我壓在圓身上的姿勢。

圓的肩膀在我的手下邊,她在喘著氣。用完全無防備的表情,圓仰頭看著我。我仿佛喃喃自語一樣說著。就好象在說給我自己聽一樣。

“喜歡。我喜歡你。真的喜歡著你”

“你在說什麼啊”

“我喜歡你”

“好意思說”

“為什麼啊”

“你絕對也在對其他人說。”

“為什麼”

“……你根本什麼都沒有注意到。我就像個傻瓜一樣”

圓的肩膀失去了力氣。從她的眼睛裏,開始湧出大顆大顆的淚滴。

看著她這樣的臉,連我也開始變得難過起來。究竟自己是多麼的喜歡圓,在這一刻我終於清晰地認識到了。眼睛、嘴唇、臉頰自不用說,她的倔強、她的不坦率、她生氣時皺起眉頭的樣子、我手中她肩膀的纖細感觸、還有仰頭看著我時,她眼中那淡淡的微光,她所有所有的一切,我全部都喜歡。

言語非常的無力,無力到讓人不得不不斷地重複,卻還是像捧在手中的水一樣,從指縫中悄然流逝。即便如此,我也還是像個傻瓜一樣,不斷地重複呢喃著,我喜歡你。

表情一下子扭曲,圓小聲地嘟囔道“回去就是了嘛……”。

我把拿著包的圓,送到了車站。在這期間,我們什麼也沒說。雖然感覺和圓像這樣一起走過很多次了,但卻沒有曾經說過什麼的記憶。

在檢票口前,圓站住了。我把手插在口袋裏,問道,怎麼了?

“之所以會不信任,果然還是離開了的原因吧”

“可能是吧”

我說道。我也是,對於圓的手機這件事,稍微懷疑了一下圓的。圓如果有了其他喜歡的人,是絕對不會對我隱瞞的,但卻還是留著百分之一的不安。

這也果然是,分開了的原因吧。

“我們,什麼也,沒有呢”

“什麼也?”

“像是戀人的,證據什麼的”

圓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心髒發出了鼓動聲。圓在向我尋求著什麼。我鼓起勇氣,抓住她的手腕把圓拉到了身邊。就算被拒絕,也沒有關係。

圓出人意料很幹脆的把身體靠到了我胸口。路上的行人,都覺得很有趣似的看著我們,但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用左手把圓的下巴托了起來。圓輕輕的咬著嘴唇,看著我。然後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我慢慢的讓自己的嘴唇靠近圓的嘴唇。一種仿佛時間停止了一般的感覺。

但是,在嘴唇就要接觸的那一瞬間,圓用左手輕輕推開了我。

“……圓?”

“果然,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我說你哦”

“恩”

“記得有一次打電話時,倒是給我說了橋本和伊東的事呢”

“那又怎麼了?”

“但關於美智子小姐的事,卻沒有告訴過我呢”

我一下子想到,啊。下一瞬間,圓朝著檢票口跑了過去。圓的背影即將要消失在月台上。我對著那背影怒吼道

“都說是朋友了啊!要我說幾次啊!”

圓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過身,怒吼了回來。

“但是,有百分之一左右,你還是覺得那樣挺不錯的吧!”

然後再次轉過身去,圓跳進了到達的電車中。門關上了。

所以說,那家夥,吃美智子的醋吃得那麼厲害嗎……。

我,沒有在電話裏說過美智子。

美智子在我房間裏的那一刻,圓的疑惑大概膨脹到了最大限度吧。所以,不管我說什麼,圓都不相信我。

我越來越覺得女人,實在是很難懂,又很可怕的生物啊。

一下子猛烈的後悔向我襲來。如果我好好地在電話裏說了美智子的話……。那個晚上,圓可能就會以浴巾的姿態出現了呢。

回到公寓的我,躺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果然,離開了的話,還是不行的吧,又像這樣再次開始往壞的方向考慮,心情變得陰暗起來。

橋本他們現在在幹什麼呢。雖然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問,但又沒那個心情。

就在我這樣無所事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滴、的一聲沒有聽過的電子音。

朝聲音的方向看去,發現在桌子上,放著一個銀色的手機。是曾放在圓包裏的東西。

小小的液晶屏上顯示著“有短信”的文字。

“把手機忘記了嗎”

真是個傻瓜。雖然我想了想要不要追上去拿給她,但也沒可能追得上。還是寄回去吧,我一邊想著,一邊它拿把到手上。

這時,我想起了和圓分別的時候她說的話。

“但是,有百分之一左右,你還是覺得那樣挺不錯的吧!”

那還不是彼此彼此吧。那家夥還不是,說不定在那邊也有這樣的對象吧。可能是補習學校的同學。可能是巧。可能是某個我不知道的人。

假如,是在用這個和那樣的家夥取得聯係的話?

現在來的這個短信,說不定就是那樣的短信。

雖然明知是不能做的事,但卻被想要確認那發短信的對象的衝動所驅使。我所不知道的圓,有可能就在那裏。

我在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把手機打開了。按下按鍵,短信被顯示了出來。

然後……。

從結論上來說,我看了那條短信之後,哭了出來。

上一次哭,還真是相當久遠的事情了。

下次,見到圓的話。

如果不變的更加出色一點,就真的麻煩了啊,我這樣想道。

致由紀夫。你哦,反正肯定是窮得買不起手機什麼的,所以我給你買了。用這個,偶爾發發信息。偶爾打打電話。我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雖然討厭手機,但也沒辦法呢。還有呢,至少,在正月的時候還是回來吧。

再啟。之後,絕對要把費用全額掏出來喲!圓。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