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京城的火車出了水灣縣城,沒過多久就鑽進了黑夜裏。
釋基離開故土回京城去了。他沒有對故土的眷戀,隻有對幾個女子的牽掛。他在京城一所大學畢業後,分到了一家部委的報社,成了京城人。他真正的男女之愛直到大學畢業後一年多才開始。那時,一個京城的小女子三天兩頭到報社來,找正在副刊當編輯的釋基,求發表她的散文詩。
這個小女子叫燕妞,純種的京城人。雖然她的文章寫得不怎麼樣,長得也不像民國才女般風情萬種。但也沒太離譜,臉白白胖胖的,像個熱氣騰騰的饅頭。她要是再能吃點,定能長成楊貴妃的風韻。
燕妞的歲數和釋基差不多,可她已經有了一次失敗的婚姻。這也是她寫散文詩的真正原因。也正是寫散文詩,可以肆意揮灑閑情餘恨,才沒讓她徹底變態。一來二去,兩人從認識到相知沒用多少時間就火熱起來。釋基的文學知識征服了她,她的文學之外的風情征服了釋基。
也不知道是燕妞帶著釋基,還是釋基帶著燕妞,天要黑不黑的時候總會到京城二環內的老胡同裏瞎逛。
京城要舉辦全國性的大聚會,各種口號標語犄角旮旯裏都是,像發誓詛咒似的,弄得到處都是一片血紅。本應是嚴肅的氣氛不知道怎麼卻弄得非常恐怖,滿大街立正著軍警,幾乎街道邊每棵樹下都站著一個,不留心還真覺察不到。胡同裏三五成群遊蕩著帶著紅袖箍的大媽大爺們,更是可怕。
正兒八經的軍警人員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動槍的可能性不大。大媽大爺們就不管白天晚上了,一旦被他們鎖定,一定現場審訊。解釋不清或外地方言出現溝通障礙,會被拉扯到派出所去。到了派出所,被大媽大爺們逮住的可疑人員已經衣冠不整,怎麼看都不像好人,變成不知道是什麼事件的嫌疑犯了。
釋基總為處於監視之中擔著心,不時地東張西望,怕突然會有一夥大媽大爺們組成的聯防隊冒出來攔住去路。看燕妞張狂的神態像是根本不在乎,釋基暗暗想:可能,小妞是本地人,有優越感,或者是燕妞好久沒俘虜過男人了,外在的環境入不她發情的眼睛。隻是釋基和她剛剛接觸還不了解她潑婦的一麵,真要是被盤查,她能和大媽大爺們撕咬在一起,衣冠不整的就不單單是燕妞了。
剛開始的幾天,燕妞總處於亢奮狀態,像剛吸完毒一樣,在胡同裏左突右衝上竄下跳,和當時的社會環境很不協調。她會猝不及防地跑上幾步,猛然急停,回頭像個雕像,等著釋基靠近。
燕妞努力地踮起腳,勾著釋基的脖子,眼珠子放著光地瞪著釋基問:“我像不像十八呀?”
釋基說:“真的像。”她會再努力幾乎吊在釋基的肩上親他的額頭。她給釋基解釋說:“親額頭能給你智慧!”而成功率卻不高,大都弄釋基一鼻子口水。釋基曾經有幾次不再掙脫配合著,她親過額頭後會長時間地停在釋基的嘴上。釋基沒問她親嘴有什麼好處,但釋基覺得親額頭並沒有給他智慧,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煩燥。
釋基不再配合她時,就好像在說她不像十八。她會傻乎乎地鬱悶起來,一腳深一腳淺地像是走在沙灘上歪歪斜斜。這樣的情形很快就被彼此的熟悉所代替,她開始動手動腳。伸手夠到哪兒就擰哪兒,沒有一次失手過,而踢他不中的概率卻低得可憐,原因是她總保持不好平衡。第一次就踢空了,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讓釋基呆呆地發愣在原地上,也沒動好半天,以為她的大腦有類似癲癇的病症。
她翻過身爬起來挪到我身邊,說了幾聲——都怪你都怪你——就嗚嗚地哭著,真的流了不少淚。意料之外的是她沒再打釋基,讓釋基詫異後覺得她的倒地真是自己的錯。這次之後,她再踢空失去平衡,釋基都能及時拉住她,隻是有時手勁過大,讓她覺得釋基有故意暗中使壞的嫌疑。
釋基提醒過燕妞不少次,說動手動腳像農村撒潑打滾的老娘們,可她死都不承認。她總跟我講她受的教育多麼先進,小時候的生活多優越。她還說她的祖上在清朝時做過大官,風光了好幾十年。一次,他們路過一個氣派的四合院,她指著說:“我爺爺小時候就在這裏麵度過的像賈寶玉一樣的快樂時光。”她說的時候聲音很小,像是怕別人聽到。
釋基想問她爺爺度過了快樂時光後去哪兒了?但一想中國曆史這麼複雜而一牽涉到官場更是一團沾滿血腥的亂麻,怕一問再牽出一段陳年舊案來,惹得小妞哭鼻子,還得半天哄,便止住了。
燕妞祖上的榮耀讓釋基高興過一段時間。釋基甚至動過想和她結婚的念頭。怎麼說也算娶了一個大家閨秀,管她的祖上在哪個朝代做的大官呢。緊接著不久就是重重地失落,因為現實中他們都混得都沒個人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