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妮對著大門上的彩色玻璃，認真地捋著自己的發絲。她回頭看看站在身後正四處張望的明月，“再稍等一會兒，她出來開門不容易，腿腳不如從前靈便。”
此刻明月和雲妮正等候在沙洛投迦市的一個高級住宅區內。春天早早拜訪，臨近山邊的一棟棟兩層獨立花園洋房在明媚的下午陽光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房子周圍種著修剪整齊的冬青灌木叢，草木的清新彌漫四周，令人神清氣爽。
明月打量著眼前的這扇鑲嵌著黃紅藍三色半透明彩色玻璃的大門。這是一扇用堅實橡木精心打造的刻花大門，門上的黃銅把手多年來被無數隻手摸過，發出黃澄澄的柔和光芒，光滑之餘，有些許涼意。
大門終於打開，一張親切慈祥滿是皺紋的核桃臉出現在麵前。是一個老態龍鍾卻滿臉笑容的華裔老太太，滿頭雪白發絲襯出閃亮如星星般的眼眸。
進得房來，明月暗自吃驚。在她麵前，整個房子內部都空蕩蕩的，沒有幾件像樣的家具。客廳家具都用厚厚的海綿墊子纏繞起來，棱角處圓鼓鼓的，看上去笨拙而怪異。
雲妮笑著小聲解釋，“這是安全措施，保護身體不被碰撞。老人家上了年紀，要多加小心。”
“奶奶，我們來看你了！”雲妮取出帶來的一小盒蛋糕遞給老奶奶。
接著，她走進廚房，熟練地打開奶油色櫥櫃的門，拿出一套紫砂茶具擺好，又拿出一盒日本綠茶。水燒開後，雲妮手法嫻熟地衝泡好綠茶，再將蛋糕與茶具放在一個四方形的描金繪花漆托盤上，和明月一起端到客廳。
老奶奶笑眯眯地翹首等待，她拿起一塊蛋糕，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抿著舔著，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仙兒，你怎麼頭發變短了？不是一直留長發的嗎？”老奶奶忽然放下手中的蛋糕，一臉狐疑。
明月緊張起來，不安地看著雲妮。
雲妮微笑著沒有半點驚慌，“奶奶，你忘了嗎？我把頭發剪了！”
老奶奶想了想，不再追問下去。
明月正鬆了口氣，忽然老奶奶又轉過身子盯著她，“敏兒，你的臉怎麼變得比以前更圓了？胖得這麼厲害？”
明月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雲妮仍是不慌不忙，“奶奶，你記性不好！敏兒確實是圓臉！自己孫女的長相都不記得了，別人會笑話的。”
老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的笑了，像個單純天真的小女孩。
這麼簡單就打發了？明月目瞪口呆，雲妮衝她無奈地笑笑，神情有些淡淡的不忍。
二人陪著老奶奶玩了一些簡單的遊戲，吃吃蛋糕，喝喝茶，不知不覺消磨了兩個鍾點，直到老奶奶打著哈欠，雲妮把她送進臥室，才和明月一起離開。
路上，雲妮才揭開謎底，“不用擔心，她患有老年癡呆症，根本認不出來自己的孫女。自從兩個孫女不幸車禍遇難後，她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家裏人非常擔心她的健康，不得已出了這麼個主意。倒也管用，總之她開心就行了。我這分義工也做不了幾年了，她的記憶停留在兩個孫女出車禍前的年紀，以後還要換年紀相仿的人來做這件事。”
明月沉默半晌，“她的孫女去世有多久了？”
雲妮輕輕歎口氣，“有20年了。”
明月心中一動，胸口有些透不過氣來，好像被針紮過一般刺痛。坐在車中，她恍惚地抬起頭，眼前掠過飛快向後奔去的街景，一向溫暖和熙的陽光，此刻竟如此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