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第八章 地層深處
冒頂了。先是劈劈啪啪的輕微響動，又是嘩嘩地落石，跟著是一聲地動山搖的轟鳴，整個坑道被封死在黑色的地層深處。
百盞礦燈在幽幽地閃。堵在坑道裏的恰是17歲的黑子和15歲的亮子。“別他娘的哭！”黑子一拳打過去，“再哭，我掐死你！”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黑子毛了。
亮子跌在地，心裏全是驚恐與懼怕。他知道黑子隨時都敢掐死他。
黑子恨一切人。
黑子是個孽種。亮子認為，村裏許多人認為，這個村辦的小煤礦的人也這樣認為。
黑子是個孤兒，有人生沒人教。17年前他一聲惡喊落了地，娘便去了黃泉。拉扯他幾年的爹後來又死於一次大火。爹是看場的，大火燒了5間牛屋。火燒得正熊時，場上圍滿了人，但沒有衝進去救爹的。爹死時手裏還攥著焦黑的韁繩。8條牛活了7條，一條與爹葬於火中。那時黑子8歲。8歲的黑子知道是爹救了牲口，爹該算英雄。支書卻說，是不是你爹放的火還很難說。於是，大夥也都說他爹該承擔責任。
從此，黑子眼裏有一束惡毒的光。
沒有人收養黑子，都說他太毒，先克娘後克爹。黑子東家蹭飯西家搶吃，那束惡毒的光始終不滅。他偷魚、逮雞、拔蘿卜、掰玉米，他報複一切人，他在報複中維係著生命。5歲那年村裏開了礦，他下了井。
而今，黑子與支書的小兒子亮子落難於黑色的地層深處，同處在死亡的邊緣線上。
“黑子哥，你會掐……”亮子戰戰兢兢。
“操你娘，活也行，聽我的。先把你的礦燈關上，省著點，先用我的。看準沒，就順這往前掏。小心，瞧著動靜！”強烈的求生欲，促使兩人拚力向前掘去。
“黑子哥，我……我餓了。”黑子將燈光打過去，亮子小臉蒼白，一頭虛汗。
“歇會吧，省點力氣。”黑子取來飯盒，裏麵塞了四塊鍋餅，“給，一人半。別一次吃完，狗日的，下來咋不帶點吃的！”
“我偷著下來玩的，爹不讓。”亮子小心答。
“就他娘的當官的兒子的命值錢，咱的命就賤！掏，掏通了才有命！”
辨不清是入了夜還是又一次天亮，當再一次精疲力竭的時候，兩人都癱在了地。“睡一覺吧。”黑子說。黑子找來幾塊草包，扔給亮子。
亮子像一隻幹癟的蝦，蜷曲在草包上。濃墨般的坑道裏，陰冷潮濕，四周像詭譎地蹲伏著無數隻張著血口的怪獸。“黑子哥，我睡不著，我冷，我怕。”亮子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