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笑裏帶淚的“剪餅”(1 / 1)

“剪餅”故事發生在本世紀70年代初,那時我正在海南島當知青。

千千萬萬的知青中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在農場呆了不到一年就調去海口市的農墾文工團,而且鬧了個城市戶口。大夥兒便稱我們是“知青貴族”。

回農場辦手續時我跑了好些連隊,去向那些熟悉的知青哥兒們姐兒們還有老工人們告別。每到一處自然都受到熱情款待,什麼帶籽兒的山芭蕉呀,香噴噴的烤木薯呀,還有山糯米熬的糖稀飯,知青的家人千裏迢迢寄來的廣州麵餅。實在什麼都拿不出來了,老同學便翻出一瓶白生生的豬油——那是從湖南老家托人帶來的,毫不吝惜地舀上一大勺,在我那一海碗米飯中拌個勻,吃起來那個美呀,我敢說如今的山珍海味都沒法比。

臨行前的頭一天,我去六公裏外的偏遠連隊看望躍和幾位同學。好不容易弄了幾斤麵粉我便興致勃勃拎上了,準備中午來上一頓白糖煎餅——那時全國買白糖都得憑票定量供應,惟獨海南可以隨便買,這個優勢當然得充分發揮。

到了地方正趕上幾位同學荷鋤從山上歸來,早上太熱,上工時間早,回來也就早一些。“少年不知愁滋味”,我們嘻嘻哈哈相擁著進了躍的房間。躍顧不上多說話便夾著幾本書往外走:“你們坐著,我上完這堂語文課就來。”

躍一走大夥就笑,說躍是前輩子積了德,出身好人又憨厚,雖說在學校時語文成績總排在後三名,普通話又糟糕,這會兒倒率先當了語文老師。不過也難怪,連隊離場部遠,十幾個適齡學童沒法去那兒上小學,隻好編成一個班,先對付著,由知青給他們上課。在連隊幹部眼裏,知識青年嘛,,幹這點事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們這邊正和著麵,隔壁教室裏已傳來朗朗讀書聲,孩子們在學一條領袖的語錄。因為是草房泥牆,牆的上方和屋頂之間又是空著的,躍和孩子們的聲音便顯得特別清楚。我們這些離開校園不久的知青,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學生時代,還模仿著兒童尖脆的嗓音,跟著隔壁一塊兒背語錄。

大約是舊課溫習完了,躍開始講新課。課名不記得了,照例是躍先用湖南普通話朗讀了一遍,然後把生字,生詞寫在黑板上,他讀一個,孩子們跟著讀一個。

我們這邊剛點著柴,燒著鍋,開始煎第一塊餅,隔壁的躍突然巧合似的開始教這麼一個發音古怪的詞:“剪餅”,孩子們就一遍遍地跟著他大聲念:“剪餅”。

先是萍嘟囔了一句:“什麼叫剪餅?”跟著我們麵麵相覷,不知所雲。幾人中文化水平最高,但因為家庭出身問題而不能當教師的文也傻了,又一時找不到詞典。不知誰調侃道:“哇,現在躍可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教的詞兒咱都聽不懂啦!”大夥便捂著嘴笑,怕吵了隔壁的孩子。

小個子萍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往木板床上放了張小木凳,爬上去偷看隔壁教室的黑板。這一看不打緊,她頓時連滾帶爬跌下床來,笑得捂著肚子接不上氣來,憑我們怎麼問她都說不出一個字。

我們惟有齊刷刷爬上床,踮著腳探頭窺視。天哪,結果跟萍一樣,全笑著滾下了床。原來,孩子們聲聲呼喚的“剪餅”,竟然是“簡陋”之誤!

幸而就在這時下課鍾響了,孩子們歡呼著衝出課室,躍就臉色發青地走回來抱怨:“上課是正經事,你們隻顧笑個沒完,吵死了!”

萍剛剛緩過氣來,又笑著拍手道:“還說呢,都怪你。也不能今天中午吃煎餅,你就硬是把‘簡陋’改成‘簡餅’吧!”

躍愣住了,盯著文,文已經不笑了,默默點了點頭。躍突然含著淚笑了。他轉過身去,想叫回孩子們,但外麵已是靜悄悄地沒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