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定的迪盧埃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恐懼,讓自己看起來還像一個可靠的軍人。能夠奪取威登堡,在阿裏安麵前展示自己的能力,這是難得的機會。他相信拉梅洛爾和他恐怖的朋友已經離開威登堡了,而現在正是要振作起來,在戰鬥中樹立威信的時候。然而威登堡的形勢急轉直下,孤軍奮戰的局麵讓迪盧埃又恐懼起來,尤其是無處不在的暗殺,不斷地向他的心裏猛刺一刀。他看得出阿裏安一直在寬容自己,但是他越來越感覺自己應該緊張和恐懼了,因為這場戰爭看起來不會有好結果了。
出事的當晚,迪盧埃換班上了東門城牆。日落的時候,外麵的皇帝部隊撤退了。迪盧埃忐忑不安,在城牆上下來回走著,不久就發現了西邊的火光。他是城門當值的軍官,不能離開,他派出一個士兵去修道院通知指揮官。這個士兵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旁邊還跟隨著一名阿裏安派出的士兵,帶來了皇帝讓他原地死守城門的命令。迪盧埃一麵猜測著西麵出了什麼事,一麵下令手下士兵提高警惕,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沒有時間擔心西邊的火光了。
剛剛撤退不久的皇帝部隊又重新出現在城外的荒野上。從這些部隊衝鋒的速度和喊殺聲來看,這一次他們是來真的了。帶著火的箭矢很快就飛上了城頭,迪盧埃拚命呼喊手下的人堅守崗位看住架上城牆的雲梯,然而當巨大的攻城錘來到城門下的時候,一切都失控了。一支箭貫穿了了迪盧埃的手臂,他慘叫著要拔出箭的時候,頭部遭受了沉重的一擊。迪盧埃從城牆上翻身墜地,他迷蒙之中感覺就像下落了整整一天甚至更久。
迪盧埃醒來的時候才知道一切都結束了。皇帝回到新太陽宮,阿裏安和艾布斯不知所蹤,開普林和維賽蒂戰死。他在監獄裏待了幾天,等待著自己的結局。當知道自己會在大裁判所接受審判時,迪盧埃反倒輕鬆了下來。至少,壓在自己頭上的倒黴運氣終於要結束了。審判並不複雜,迪盧埃根本沒有說幾句話,幾名議會成員和被關押的軍官出麵陳述了在叛亂期間迪盧埃的所作所為,大法官宣判了死刑。迪盧埃清楚這裏的審判不過是必要的前奏,地獄陽台才是真正的表演。
他拖著鐐銬,雙手被縛,慢慢地走上行刑台。周圍擠滿了城裏的市民,迪盧埃感到有些孤獨。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少夥伴,無論是在宮廷的那些美好日子,還是在軍隊中的時候,他從沒感受到這種強烈的孤獨。台下的低語讓他有些心煩,幾聲響亮的咒罵反倒讓他清醒了不少。最後,他走到行刑台的中央,一塊帶有凹槽的長條石頭前停下。****上身的劊子手站在他的左後方,頭上戴著黑色三角布罩,隻在眼睛的部分挖出兩個洞。萊蒙隨後走上行刑台,他展開剛剛從大法官吉斯維林手中接過來的判決書開始朗讀。
“在天父的注視之下,我們今天在此對罪人迪盧埃·克魯索進行審判。鑒於罪犯在過去兩個月裏表現出背叛皇帝,殺害國家軍人和平民的叛國行為,以及對天父的褻瀆和汙蔑,威登堡大裁判所給予此人死刑的判決。”
簡短的宣判詞激起了在場平民的強烈反應,小廣場上響起了叫喊聲和噓聲,人們紛紛將最惡毒的言語拋給迪盧埃。犯人卻並沒有因為周圍的騷動而有反應。雖然他的手腳都被鎖住,但是他的眼睛卻自由地向四周看去,遠的近的,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被他的眼神掃過。很久之後,當人們回憶起這場發生在地獄陽台的行刑之時,往往都會對迪盧埃的眼神印象深刻。沒有人願意談論被那雙眼睛注視是怎樣一種感覺,但是他們卻又常常試圖去重溫那種感覺。之後有一名威登堡的屠夫說起過這件事,他說曾經在宰殺一匹受重傷的戰馬時,那匹馬的眼神和迪盧埃在地獄陽台的眼神有莫名的相似。
“迪盧埃·克魯索,你的遺言。”等到騷動平息了一點之後,萊蒙對迪盧埃宣布。
大裁判所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人們都在等待著這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話。迪盧埃的身上染著血汙,頭發淩亂的蓋在臉上。他扭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的箭傷不那麼疼。他深吸了一口氣,盡量提高自己的聲音。
“感謝女神拉娜蘇,讓我可以在為維護她的榮光的戰鬥中獲得救贖。她的賜福和慈悲從未離開我,她指引著我成為一名戰士,守護最珍貴的東西,純潔的靈魂。今天,這座城市將見證我的忠誠,我很榮幸得到這種嘉獎。我願我的靈魂永不得安寧,直到女神寬恕你們所有人。”
“行刑!”
萊蒙大喊一聲,一名士兵將迪盧埃按倒在地,把他的頭放在條石的凹槽處。劊子手從一個製作精美的布套裏抽出一把巨劍,他把劍雙手舉起,又放在迪盧埃的後頸。當冰涼的劍刃觸及皮膚的時候,迪盧埃閉上了眼睛,口中默念禱詞。閃亮的利刃又一次揮起,然後落下。
大裁判所尖塔的大鍾響起,讓天上的神接引這個靈魂去向死後的國,也為這個靈魂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