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的最後一絲光亮沉入大地,通往威登堡的大路上的行人也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季節已至深秋,失去了陽光的溫熱,溫度很快變得不會讓人感到舒服。即便是身著過膝外套的年輕人,也會在此時將領口最上麵的口子係緊。走在這段路上,王都雄偉的尖塔已經遙遙可望,趕回城內家裏城裏的人們似乎已經可以聞見餐桌上的晚餐味道,而過路的旅人也會因為看到燭芯旅店的招牌而略感欣慰。
距離王都十五裏的便捷路程,住宿價格是城內旅店的三分之一,再加上漂亮的科倫科女招待,這是燭芯旅店無數年來每晚沒有空餘床位的秘訣。通常來說,來往於王都威登堡的人都是騎著披甲的戰馬,又或者是乘坐裝飾著幔帳的車子,總而言之,貴族居多。這些不願自己的漂亮鞋子沾上泥土的人們不會體驗到燭芯旅店的優良服務,但是對於那些遠道而來的,特別是從帝國邊遠省份來的鄉巴佬和異族人,燭芯旅店往往都是他們對帝國王都的第一印象。尤其是這些人想要在在王都出人頭地卻又碰得灰頭土臉,不得不離開威登堡之後,他們後半生裏對自己家鄉的親朋好友吹噓當初在威登堡的冒險生涯之時,燭芯旅店就難免成為了一個傳奇之地。
笑容洋溢在吉莫滿臉的大胡子上,作為店主,這是他一年之中最為喜歡的時節——覺醒節前夕。
覺醒日原本是舊教的酒神節。酒神尤尼洛斯隻會在儲藏一年的好酒解封之時醒來,接受人們的供奉,痛飲一番之後再度陷入沉沉的睡眠,直到下一個覺醒節的到來。為了祭祀這位為人間帶來了神奇佳釀的神,人們都會把當年收獲的水果或者穀物製作成酒漿,在封存一年之後拿出來以尤尼洛斯之名痛飲狂歡一番。在任何一個種族之中,酒都是製造歡愉的神水,所以即便當帝國宣布舊教為異端之後,也沒有廢黜酒神節,而是改頭換麵稱之為覺醒日,以此滿足從宮廷到鄉村所有人對縱欲的渴求。
今年的覺醒節更為不同尋常,因為在此之後二十天,便是皇帝烏爾塞斯登基十年的慶典。這兩場巨大地盛典為威登堡招來了前所未有的人流,莫吉甚至考慮在這段時間通宵營業,或者幹脆在旅店後麵加蓋兩座住宿的房屋。然而忙碌的工作讓他沒有時間真正著手擴建旅店的事情,每天隻是安排食物飲料和調配房間就已經讓他喘不過氣,而過多的客人在店裏爭執動起手來的事情更是讓他焦頭爛額。
這不就是酒神節的意義所在麼?不同宗教不同種族的人聚在一起,爭吵,打架,然後酩酊大醉,在醒來之後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吉莫將手裏的黑麥酒灌了一大口,用手把淩亂的頭發捋向腦後。
也隻有在臨近午夜的時候,他才能在不勝酒力的客人離開之後找個座位坐下,慢慢的放鬆一下。旺盛的爐火讓他感到很舒適。一旦想到店裏客人都像他一樣感到舒適,吉莫便覺得一切都值得了。作為一個威登堡人——雖然每年進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吉莫仍然如此自稱——讓外鄉人感受到帝國皇都的風範,乃是這間旅店的榮耀與義務。
“老頭兒,從穆拉法加來的客人騎的駱駝沒有草料吃了!”店中的夥計從後門喊道。
“見鬼,拉吉夫,你什麼時候看見過駱駝要吃東西?”
“嘿,老頭兒,你真該看看那兩匹駱駝,簡直瘦得像馬一樣了。”夥計的話引得店裏一陣哄笑。
“好吧好吧,去找加維斯,他一定知道哪裏還有多餘的草料。”吉莫扭過頭,用手比劃著。“反正駱駝吃的也不多,是吧?”
“這我可不知道,”拉吉夫擺出一副苦臉,“但是如果是那麼大的兩匹馬,那肯定是要吃不少。”
“就交給加維斯吧,他會想出辦法讓這些畜生吃飽。”吉莫忽然想起什麼,對著小夥計的背影喊道:“嘿,千萬別讓他動那些給威登堡運送的幹草!就是那些蒙著布的馬車,上麵印著紋章的那些布,你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知道,我當然知道。但是如果這樣,我恐怕明天早上就會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看見餓死的駱駝了。”
吉莫不耐煩的揮揮手,不再理會這些煩人的瑣事,但是他又不得不想到威登堡,以及馬上就要在王座之上坐穩十年的皇帝。在燭芯旅店,沒有人再談論十年之前烏爾塞斯是如何登上皇帝的寶座。一切仿佛都絲毫沒有變化,但是作為威登堡大陸一旁的老店主,吉莫深深地感受到這位年輕的皇帝正在進行一場來勢洶洶的變革。越來越多身著高舉帝國旗幟的軍隊從威登堡出發,越來越多的外邦異族首領國王來到威登堡,其中有的攜帶著豐厚的貢品,也有的被裝在囚車之中。就在三個月前,皇帝本人又一次禦駕出征。這是他登基以來的第幾次親征,吉莫已經記不清了。
“全能天父保佑,今年的覺醒日依然能平安的度過。”吉莫小心翼翼的祈禱,生怕自己不小心用錯了詞。盡管已經十年了,他仍然會不時地用舊教的祈禱詞。如果這是在威登堡內,恐怕老頭兒早已經被抓進監獄去了。
店內的客人彈起了科茲琴,這是流行於不少流浪民族之中的樂器,隨即就有人拿出鈴鼓伴奏起來。大家一起唱著關於酒神的歌曲,狂野性感的科倫科女招待也放下手上的托盤,跟著眾人一同跳起舞來。吉莫暫時放下關於生意的盤算,微醺的看著酒店裏的載歌載舞。
這是來自北方歌曲,吉莫很容易聽得出其中獨特的旋律,科茲琴的演奏者把其中滑稽的部分表現得格外突出。這種音樂在二十年前還很罕見,但是現在越來越多帶著科茲琴的流浪樂手出現在帝國境內。就像現在酒館裏的這支小樂隊,一把科茲琴,一副鈴鼓,再加上一個歌手兼舞者,很容易就把店裏的氣氛弄得火熱。
“嗯,還有雜耍?總算有點新花樣了。”
吉莫看到人群中有人打著滾從桌上跳下來。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並不是樂隊的小醜玩的把戲,而是真的有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