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敏,你流淚了。”婉君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想善淑了?”
“是的。”黎敏實話實說,“那年春天,小島也像現在這樣被杜鵑花裝綴得嫣紅一片,山坡上長滿了蘑菇,我和善淑用茅草杆穿不完,後來幹脆脫下軍裝,將袖子和褲管一紮,采了整整一衣一褲。這些情景就像此刻發生一樣曆曆在目,可是,善淑離我而去卻已七八個年頭,想起這些,我心如刀絞。”
婉君憐憫地望著陷入悲痛之中的黎敏,溫柔地說:“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逝者已去,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你必須麵對。”
“我心痛啊,婉君,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那年寒假沒去小島,不然善淑是不會這樣死去的。”黎敏舊話重提。
“你是軍人,身不由己,善淑是會諒解的。”婉君輕聲地問:“黎敏,告訴我,善淑葬在哪裏?”
“在山那邊。”
“你別太難過,我們現在就去看她好嗎?”
黎敏點了點頭。
善淑的墳墓就座落在去清月庵路邊的向陽坡上。
黎敏帶著婉君來到這裏,無限憐惜地撫摸著墳頭,深情地哽咽著說:
“善淑,我終於回到小島看你來了。這些年來,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裏,一定寂寞淒涼,一定望穿雙眼盼著我能早點回來看你,我也一樣。我曾跟師姐說過。讓你去我家鄉,你生不能去丹象縣,死了也要讓你魂歸那兒。可是,戎馬倥傯,一拖再拖。今天,終於可以完成這一心願了,我好高興。”
墳頭上培有新土,墳墓四周不見一顆青草,看得出受到了很好的保護,婉君見此忙說:“黎敏,這事先不忙這樣做,老人說入土為安,我想還是不要再驚動善淑那已安息了的靈魂為好。在這裏有師姐和師傅陪伴與照看,善淑不會孤單與寂寞,然而到了我們那兒,人生地不熟的,再加平時我們又不在家鄉,她一定會感到惶惑不適與淒涼的。”
“以你說,不遷為好?”
“是的,隻要你有這顆心這份情就足夠了,如果善淑有靈,她在九泉之下知道後,一定會為此而含笑欣慰的。”
婉君說得不無道理,對遷墳之事黎敏不禁猶豫下來。
他環視著四周熟悉的地形感慨萬千,當年與善淑第一次見麵就在這條小路上,那時善淑挑水去菜地澆莊稼,而他剛從海邊跑步回來,從此兩人之間開始了一段無論什麼時候回想起來都感到溫馨、美好與難忘的交往。
黎敏的眼裏冒出了淚花,往日的一切是這樣的清晰,這樣的曆曆在目,正像他以前所寫的那篇《情留此島》的小說名字一樣,他的心,他的思想感情,他的歡笑與眼淚,還有他的那份思念與牽掛,一切的一切都已留在了這座小島上。
婉君把路上采集的一束杜鵑花莊重地放在墳前,然後又畢恭畢敬地鞠躬了幾下。
“黎敏,我們快去庵裏吧,你看天陰沉沉的,好像就要下雨了。”婉君望了望天,拉了拉沉浸在回憶往事之中的黎敏。
天也仿佛通人性,剛才還晴空萬裏,豔陽高照,這時烏雲翻滾,狂風大作,海天相連的地方開始隱隱輾過一陣悶雷。黎敏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他依稀記得前幾年來小島看善淑也是這樣。
天若有情天亦老!
黎敏的心愈加悲傷、痛苦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