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了燈籠,接了花燈,望著少年,方才雍野的事情還未完全從心中消失,便問道:“玄燼,你怨天道嗎?”
少年本在研究旁邊的人怎麼放花燈,聞言微微一愣,挑眉看她。
薑妙戈輕聲道:“天道給了你這麼多苦痛,當初囚在寒潭中一千年,身負惡念數萬年……你、你心中有怨恨嗎?”
少年黑嗔嗔的眸子望著她,拉了她的手,要她走到自己懷中來,俯首柔聲道:“可是天道把你給了我呀。”
薑妙戈心中一頓,仰臉望著少年,見他瀲灩的眸中,隻有自己的身影,不禁臉上發燙。
燈籠斑駁各色的光投落在少年麵頰上,襯得他眉目如畫、俊美動人。
他摟著她,親密無間,柔聲低語:“天道把你送到我身邊來,從前要我經受的苦難便都一筆勾銷了。”
岸邊撐船的船夫,才送走一對客人,瞧見這對柔情蜜意的情侶,便來兜攬生意,笑著叫道:“少爺,少夫人,坐船嗎?坐船放花燈,一年到頭和和美美呐!”
相擁的兩人對視一笑,攜手上了小舟。
薑妙戈坐在船頭,伸手撥弄清涼的河水。
忽然小天道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自她成為少年心中花,小天道也已經一千年未見了。
小天道活潑潑的:妙戈姐姐!你終於變回人啦!我好想你呀!
薑妙戈:你這一千年都跑去哪裏啦?
小天道:我去學習啦!我感覺自己作為天道,能力實在是不足,還需要加強學習。這次若不是機緣巧合,有妙戈姐姐你過來幫忙,這個世界可就毀在我手裏啦!
薑妙戈:你要去哪裏學習呀?我可以去嗎?
小天道:我們小天道才需要學習,妙戈姐姐已經是大天道就不需要學習啦!
小天道:我要去跟妙戈姐姐原來世界的天道學習啦!
薑妙戈微微一愣:你是說拜金天道?
小天道:對呀對呀。拜金天道答應收我為徒啦!
薑妙戈心情微妙:你跟它學習……
小天道倒是很快活:我去那邊學習之後,就不能跟妙戈姐姐常常聯係啦。
薑妙戈:所以你來是跟我道別的嗎?
小天道:嗚嗚,好舍不得妙戈姐姐呀!
小天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很重要的!
小天道:在過去的一千年裏,你在魔尊心中變成了花,我在外麵無聊嘛,閑著也是閑著,就把你們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寫下來了
薑妙戈:!!!
小天道:我寫在這個世界最南端的一塊巨石上麵。你們一路向南走,一路向南走,不要回頭,走到天地的盡頭,就會找到那塊巨石
薑妙戈扶額。
小天道:我是如實記載的,但是因為你是護花仙子,魔尊現在又做了天帝。拜金天道說,為尊者諱,不能直接告訴世人這就是你們的故事,所以得另外想個書名。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合適的,就留著等妙戈姐姐填上書名吧。
薑妙戈:好
小天道:妙戈姐姐,那我走了
薑妙戈:還能回來看我嗎?
小天道:不太清楚。世界運行規則太複雜了,等我成為大天道,也許可以吧。
薑妙戈:好。那你去吧,好好學習,爭取早日成為大天道。
小天道:嗚嗚,那我真的走啦。
薑妙戈:嗯
小天道:嗚嗚嗚,我走啦
它又重複了三次,直到薑妙戈額頭青筋暴起,這才沒了聲音。
薑妙戈等了一等:小天道?
小男孩的聲音沒有再響起。
薑妙戈倉皇四顧,見槳聲燈影的瀲灩河,一切如常,沒有人察覺小天道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當初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便是小天道整日嘰嘰喳喳同她說話。
她忽然感到一陣悵惘,忍不住縮了縮肩頭,攏緊衣衫。
“冷了?”少年挨過來坐下,伸臂環住她,為她擋住迎麵吹來的夜風。
薑妙戈放任自己在他懷中,伸手把花燈遞出去,輕輕放在了河麵上,看那光點在河麵上閃閃爍爍、順流遠去了。
“猜猜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你的。”薑妙戈忽然輕聲道。
少年垂首,與她臉挨著臉,是俗世間最平凡的親密,微微笑,故意道:“妙戈喜歡我嗎?”
薑妙戈側過臉去,在他臉頰印下一吻,柔聲含糊道:“來我的心裏看一看呀。”
少年輕輕笑,被她親過之後,清冷的眼角一抹嫣紅,媚色撩人。
薑妙戈仰臉癡癡望著他,至今夜才明白過來。
其實在她穿越而來的第一日,在瀲灩河花船上,望見江心孤舟之上那個孤寂少年的身影時,便已然喜歡了如皚皚白雪的他。
真好啊,那一抔白雪為她熾熱融化,予她萬年長情。
“現在隻還有一個問題,”薑妙戈勾著少年的脖頸,綿綿吻他,“我們要去世界的最南端……”
少年意動神馳,摟緊她加深這個吻,聲音喑啞魅惑,“然後呢?”他開始期待一些事情。
“然後?”女孩吃吃笑,“然後想一個書名出來。”
少年的臉黑了。
薑妙戈大笑起來。
玄燼不再多言,再度抱起女孩,往他早已備好的婚房中飛去。
自當初玄國之後,如今人間已經經曆了不知道幾世幾代,當初玄燼在人間為太子時所居住的謫仙樓,已經成為古跡的一部分。當朝的皇帝都知道這是當初天帝所居之處,隻日日派人灑掃整理,嚴加保護,卻並不敢擅入。
玄燼抱著女孩落在謫仙樓中的時候,恰是星光最燦爛之時。
真實的世界中,薑妙戈其實不曾來過謫仙樓。她作為小帝姬陪伴著太子哥哥,一切都發生在幻境裏。
可是她不得不佩服玄燼製造幻境的能力,當初他造的第二個幻境竟然與現實一模一樣。
所以她現在看到的謫仙樓,也就與她幻境中所見一模一樣。
對她來說,就像是幻境成了真實的世界。
兩人攜手落在灑滿星光的城牆上,緩緩向謫仙樓走去。
薑妙戈輕聲笑道:“我還記得這裏總是有許多紛紛擾擾的柳絮,怎麼飛都飛不完……”
話音未落,少年隨手一揮,便在這元宵時節,造了滿天柳絮出來。
薑妙戈伸手去接柳絮,忽然也一揮手,將少年一襲衣衫,變作了從前太子明黃色的龍袍。
“真好看。”她輕輕感歎。
少年握著她的手,自從上了這城牆,卻就有些沉默,神色間隱隱有些不安。
薑妙戈晃一晃他的手,道:“你怎麼啦?”
少年垂眸看向她。
當初在第二個幻境中,他手中握了鳳印,想要問她肯不肯做他的皇後。
可是迎接他的,卻是服了長眠花的女孩。
就在他的懷中,女孩溫熱的身軀一點一點冷硬下去。
他是人間帝王,是力量無窮的魔物,可是在那個幻境中,他沒有任何辦法能喚回死去的帝姬。
那是他最深切的噩夢。
哪怕是千年之後,稍微想起,也叫他心神不安,難以入眠。
哪怕是現代,他明知道那是幻境,明知道那是女孩的報複,卻還是不能釋然。
少年更用力得攥緊了女孩的手。
薑妙戈望著少年的神色,像是明白了什麼。
兩人已經緩步走到了謫仙樓前。
薑妙戈抬眸,就見眼前的房屋處處貼了大紅的喜字,推門而入,床上鋪著紅色的被褥,窗前案上擺放著兩杯酒。喵喵尒説
這是婚房。
她大概也能明白少年為什麼會想把婚房安排在謫仙樓中。
一來,這裏曾是他的噩夢,有好的記憶覆蓋從前的噩夢,噩夢也就會消失了吧:二來,少年雖然不曾說起過,但薑妙戈其實明白,他希望她能像從前的帝姬一樣愛他,純粹的、全心全意的、不去看任何經過的人。
薑妙戈走到梳妝鏡前,卻見台麵上放了一柄玉梳,與幻境中她為少年梳發的玉梳一模一樣,這顯然是少年後來安排放置的。
她走上前去,輕輕拿起玉梳,忽然回身一笑,道:“哥哥,我為你梳發如何?”
少年眉睫一動,似是入了夢一般,輕聲道:“好。”便在女孩身前的圓凳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