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去說,你好?生歇息,湯趁熱喝,喝完就睡,睡一覺就好?了。”謝嬸子出?去,外頭?的孟君誠還?拿著三?百兩的假銀票,想問趙掌事幾句,她?怎麼就病了。
長酒提議:“不如放走這兩人,咱們且跟著,一定有頭?緒。”確實可行,但要和趙掌事通個氣兒,別他?們把人放了,把趙掌事又嚇一場,再病一段,那就是他?們的罪過了。
正在?商議和趙掌事說一聲?,謝嬸子就招呼:“兩位,吃飯了,”香濃絲滑的雞湯,長酒餓一天了,剛端起碗,謝嬸子就說:“趙掌事是個姑娘,沒?嫁人的,不好?留客,二位若是沒?什麼事,吃完飯,就趕緊上路吧。”
趕客了。長酒低頭?,孟君誠還?是覺得?要和趙掌事說一聲?,是以沒?吭聲?,謝嬸子又以為他?已經答應了。
午間,趙琉星躺在?床上,她?真的以為自己是裝病,但鬧了一晚上,她?頭?暈得?很,昏昏沉沉的,怎麼覺得?孟君誠來了。
孟君誠果然進了屋子,隔著一層門簾,他?說:“冒犯了,趙掌事,這兩人是官府要抓的人,但後頭?的人還?沒?抓到,也沒?什麼頭?緒。所以我們想先放了他?們,再去抓後頭?的人,趙掌事女流之輩,昨夜已然十分英勇,不知趙掌事能不能理解我今日之所為,若賊人再來,我們一定將其一網打盡,不讓趙掌事再受此事煩憂。”
趙琉星心想:去你媽的,孟君誠,你還?想放人,再引人過來?你怎麼不直接直搗黃龍,殺過去!廢物,你真的永遠都?是廢物。你引人來,我生意還?做不做了,天天防賊,跟你這兒過家家呢?
趙琉星暈得?很,睜著眼睛說:“不可,您的計劃變數太多,不如您直接去渡口等著,他?們三?日內必北上,可能要去天津。”
趙琉星嗓子沙啞得?不像話,孟君誠是什麼也沒?聽出?來,當然了,就是陸庸妍在?他?春芳滿園裏住著的時候,他?也沒?聽她?講過幾句話,她?不生病可能他?也聽不出?她?的聲?音了。
“既然如此,那掌櫃的好?生休息,我等先告退了。至於那賊人,掌櫃的解決不了,我等就先將賊人帶走了。”孟君誠說。
趙琉星就知道孟君誠是這個德行,永遠不聽人說,永遠我行我素,不聽人勸的。
她?已經說了,這樣不行,放走兩個,要麼你追蹤過去,將他?們一網打盡。你又要放人,又不想勞動,還?想不勞而?獲,將這裏當個餌料,引賊人再來,出?了事,你孟君誠真的能負責得?起?
孟侯爺真的永遠都?是這樣,唯我至尊,完全不在?意底下人的死活。
棲息
孟君誠一走, 趙琉星就從床上起來了,包了個頭巾,往田壟上去了。
孟君誠罔顧她的性?命, 但她自己不能?輕率,孟侯爺將別人的生死輕率慣了,也不習慣將別人的生活和成果放在眼裏, 於他來說,隻?要?能?抓到賊首, 破壞一人之棲息地,算得了什麼呢。他也從來不想想, 這個莊子的人都在做糖,一旦惹怒了賊匪, 全部人該何去何從,以何為生。
“二狗子, 大壯呢?”趙琉星絕不允許她苦心經營的一切毀在孟君誠的一次衝動之中, 她說:“如果昨夜抓的那兩個人跑了,你們就帶幾個兄弟追上去,一定要?送縣衙裏去, 如果他們不從,打死無尤。”
陳二狗驚了, “姐,打死,打死?”他隻是村頭閑人, 沒打算打死人,也沒打死過人。趙琉星一笑, “那就不打死了,縣衙知道怎麼走吧, 出了鎮子再東二十裏,送縣衙去吧,就說這兩人用假銀票。”她從腰間又摸出三張銀票,那銀票她也隻?是給?孟君誠提個醒,又不是送他的,他要?破案,自己找證據去。
“那三百兩,那三百兩不是?”趙琉星給?孟君誠看的是她自己畫的,鬼畫符,匪首給?的三百兩,她一直揣著的。靠孟君誠就是扯淡,還不如找蕭庭,他要?晉升,往上爬的,不如這假銀票案就送他來破,算對他給?她照拂的一次報答。
“好嘞!”二狗子將鋤頭一丟,往田壟那邊跑去,他現在也有耐性?種地了,總還能?看見點收益。沒收益的事?,真的狗都不幹。
孟君誠帶著長酒,設計路線,非他們不肯去直搗賊窩,而是他們輕衣簡行,沒帶什麼人出來,萬一賊匪凶悍,那隻?是自投羅網,自尋死路。不如將賊人引出來,再想辦法,逐一滅之。
至於對趙家田莊的影響,孟君誠想過了,到時候給?趙管事?一筆錢,也好有個交代?。無奈趙琉星不吃這一套,一點錢,多少錢,一千兩?還是一千五百兩?她要?在這裏度過多少個朝夕,一旦賊人以為她和官府勾結,那她豈還有安生之日?
二狗子和大壯帶著幾個小兄弟,拉著樹上綁著的兩人就往衙門?走,孟君誠瞧見,問:“這是要?去哪裏?”
“衙門?。”二狗子說,他得了他姐的命令,誰問都這麼說,就說:“衙門?。”
孟君誠以為自己和趙掌事?已經有了默契,晌午不是說好了麼,找機會放了這兩人,引出餘下的匪首,怎麼一下子又要?去衙門?了。他說:“且等等,我再去尋趙掌事?。”
“別尋了,我姐不在。”二狗子和大壯抓著人,趕了驢車,把人鎖了,驢車一扯,就往前奔。
趙琉星果然不在,她也去縣衙了,此事?不了,她無法安枕。靠個不體恤下人的孟君誠,到時候有多少傷亡,她不敢想。孟君誠還以為趙掌事?會守約守信,等去叫門?,裏頭沒有人,他才暗笑自己迂腐,原來人家根本就不信他。
蕭庭在衙門?裏,他讓阿煜去找四?青了,沒找到。怎麼會沒找到,那個黃三不是賣豆腐腦的麼,四?青哪裏去了,她一個弱女?子,不會被拐了吧。當初就告訴她,不要?相信男人,特別是一個一走三年?,一去不回,還賣身為奴的男人,這種男人,怎麼能?要?。
阿煜去黃三那邊守了好幾回,說本來的豆腐腦攤子都收了,裏麵人去樓空,什麼黃三李四?都不見了,那個宅院也鎖了,沒有許四?青的消息,都說沒有見過她。
當晚孟星沉一走,陸庸妍就起身走了,他們找的什麼婢女?都沒見到陸庸妍這個人,她就用床單吊了窗戶,直接走了。末了,床單也拿走了,這會兒還在這莊子裏當門?簾呢。要?走,就不要?給?人留一點痕跡,一點念想,什麼都不要?有。
陳二狗和鄧大壯的驢車是在一個多時辰以後到的,趙琉星坐在酒樓裏,她那個地方?能?將縣衙後院看得清清楚楚,那地方?她住了很久,也知道蕭庭的做事?風格,知道他往常在哪裏辦公?。
“老爺,縣老爺,這兩個歹人,拿□□買我們的糖,求青天老爺做主啊!”陳二狗進?縣衙就跪,摸出來了一張□□,這是陸庸妍送蕭韻蘭的人情。□□案,一般在京城也少見,一個縣裏出這樣的案子,整個杭州都要?驚動,蕭韻蘭殺出這個縣衙,指日可待了。
孟君誠帶著長酒趕到的時候,蕭庭已經收到陳二狗送上來的銀票了。蕭大人說:“帶路,去趙家的莊子上看看,不知趙掌櫃的何在?”
趙琉星在縣衙裏住了一晚,事?情沒解決之前,她就不會回村裏,有個莽撞的孟君誠,再來個細心的蕭韻蘭,總能?將匪首一網打盡了吧。
黃三李四?租的那個宅子,裏頭沒人,門?也鎖了,她抬頭望了一眼,能?看見那小樓。趙琉星撫了一下眉梢,她的態度已經很明晰了,她和孟君誠合不來,和孟星沉也一樣。
都是侯門?公?子,他們二人有何區別,無非一個年?輕些,缺乏和女?人溝通的技巧和魅力。另一個成熟些,還曉得鋪墊鋪墊,可最終又有何區別呢?
一身深藍布衣,頭上又包著頭巾,等著她的人還真沒認出來,黃三說陸姑娘是個年?輕姑娘,膚白貌美的,這等了這麼多天了,也沒見到一個這樣的姑娘來過。
孟星沉知道陸庸妍又跑了,心裏著急,又不能?即刻回去,北地終於下雨了,大雨連日,可之前的混亂還要?有人收拾,流民棄地而逃,又沒有路引,全在官道外頭等著,這些人缺衣少食,還沒大夫,很容易爆發瘟疫。
簡神醫也在北地,孟星沉去見過他一次,問了陸庸妍的脈象。簡神醫說:“兩年?前氣血充盈,現在脈如小弦,要?麼就是曾經有孕,丟了孩子,沒養回來,一直氣血阻塞,沒調養好。”
孟星沉說:“不是。”
“不是?”姓簡的又道:“那就是這姑娘心思太深,影響了脈搏,兩年?前還沒這麼多憂心的事?,這兩年?過得不甚暢快,影響了身體。”這是有可能?的,陸庸妍在侯府過的什麼日子,孟君誠冷淡,丫頭們越權,他又不在,她確實何來歡愉。
趙琉星穿著她的深藍布衣,進?了全縣最火的酒家,這家酒樓菜量很少,主打的就是一個人一個菜吃不飽,但價格偏低,一個人能?吃兩個菜,三個人能?吃七個菜,都能?品嚐,和其他館子的菜量完全沒法比。
她還在病中,聲音低沉,點了一葷一素,一個饅頭,就聽旁邊的人說:“日子越過越回去了,本來都免了的田壟稅,聽說又要?征起來了。”
“你聽誰說的,哪來的消息?”
“還用聽說?你去宣城瞧瞧,那邊豬肉不夠分,都開始限量糖油鹽了,還有鹽,現在都漲價了。”
“真是何不食肉糜。”
“誰說不是呢,家裏男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鹽連著漲價三天了,我看以後吃菜都不要?鹽,醬油都打不起了。今天兒子還要?吃糖,那個桔桔糖,賣得老貴,二十文一顆,我的天爺,怎麼不去搶。”
桔桔糖是不便宜,但差不多一兩銀子兩斤,一斤也有幾十顆,怎麼就變成二十文一顆了,誰在賣啊?還賺這種差價?
孟君誠南下,孟星沉北上,聖上拿孟家人當什麼使,宣城的鹽,那孟君誠就是為鹽事?來的。孟星沉呢,北地幹旱,缺水,他總不能?代?替皇帝老兒去祈雨吧。
田壟稅免了十幾年?了,現在要?複征,那就是缺錢,那究竟哪裏要?用錢呢?
千瘡百孔的帝國,人民隻?有資格樸素簡單的生活,趙琉星吃了飯,準備去其他家的書齋看看,可能?又有什麼更好的包裝紙,她才起身,黃三那個手下就進?來了。她認識,當日黃三和孟星沉隨她去縣衙後院,也有這人。
孟星沉都走了,還派人在這兒布防呢,當她是什麼,養著的外室?想起來就來看一眼,睡一覺,說幫我生個孩子,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幸好那人也沒在前台坐,掀簾子直接往後台去了,那就說明這家店孟星沉也有份,起碼不是平地拔起。真有能?耐啊,孟家人,孟星沉商賈遍天下,孟君誠沒那腦子,不也是孟家財富繼承人麼。
無趣,這天下,當真無趣。丟了二十銅板,趙琉星將剩下的半個饅頭一拿,咬在嘴裏,出去了。
人間?垮不了,這人間?,不還有孟家那些精英們頂著麼,她是無用之人,不能?上陣殺敵,不會田間?勞作,能?做點子糖,還要?被罵天爺呀,真貴。那江南春的衣服呢,錦衣貂裘呢,一件大氅三千兩銀子,難道就不貴了?
世人就是瞧不起糖,瞧不起財米油鹽,覺得這些就該便宜,那些江南春錦繡坊的東西,不也會壞,不也穿個兩回就那樣,幾千兩銀子丟出去,都不說一聲貴的,還以此為榮,覺得這是我和普羅大眾不一樣的地方?。如此,便有了等級,等級區分。
趙琉星搓手,心說:那我就賣更貴的糖,讓所有的有錢人都來幫我背書。
縣裏的書齋沒有小鈴鐺,但有九璃盞,就是九種不同琉璃色的套杯,想要?普及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不可能?每一包糖都配著這麼易碎的杯子。但能?出果子飲,酒水不能?釀,但能?出果飲。
但飲品總不耐放,趙琉星都要?將杯子放下了,漂亮,但不合適她。書齋老板說:“我這有一套前朝留下的點心模具,您看看,看不看得中。”
梅蘭菊竹,一組十二個,像可以做鮮花餅的,但她都是果子,或者改改,做果醬餅?
趙琉星拿走了那套做餅的模具,九璃盞就算了,有些東西,隻?適合擺著,有些距離才是美。
在我的理想和棲息地之間?,隔著我整整一生。——紀德《紀德日記》
一起
孟君誠自亮明了身份, 他是追鹽來的,順道發現?了假銀票。而做糖的趙管事不在家裏,莊子裏隻有陳二狗和鄧大壯, 莊子很?大,但都是果樹,住的地方很?小, 也就兩間房,灶屋還是塌的, 她們平時做飯都是戶外做的。至於水源,就是很?寬闊的一彎水塘, 能連接到外頭去?的。
蕭庭已經開始懷疑這個趙管事的身份了,她是個女子, 出現?的時間和四青消失的時間是一致的。四青找來了未婚夫,沒過?兩日, 她那未婚夫就不見了, 還帶著四青也消失了。蕭庭疑惑了好些日子,問了村婦,都說趙管事來的時候就拿了個算盤, 那四青不就會打算盤麼。
疑惑都盤在心裏,暫時不能說, 如果趙管事真的是四青的話,她總會回來的,靜待時機即可, 到時候問問她,是不是和鍾茂吵架了, 又發生了什麼,等見到她人才知道詳情。
孟侯爺是從京城出來的, 上次見孟侯還是三年之前,當時他娶新婦,現?在不到三年,新婦就被歹人所害。蕭韻蘭幫著孟君誠攔過?當新郎官的門,孟君誠本?人沒想起來,但長酒想起來了。她說:“侯爺,蕭大人與咱們是見過的。”
“在何處?”
“我擺過?一盤棋,侯爺沒下過?,孔兄幫著捉棋,也沒下過?,侯爺可還記得?”蕭韻蘭看孟君誠,“侯爺怎就到了本?地,下官亦是剛剛赴任不久。”
孟君誠想起來了,他這一生就沒下過?幾盤棋,沒那個耐性,他下了孔季繁下,孔季繁也沒下過?,那就是嶽父親自下場對的弈。是了,在娶庸妍的時候,這人幫著許豫章攔門呢。
孟侯心裏苦得很?,家裏無人可說,又終在外地遇見舊人,簡直他鄉遇故知,拉著蕭韻蘭醉了一場,還說:“吾妻不過?年十?七,如今屍骨都找不到,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就不娶了,各有各命。
年十?七?蕭韻蘭在想許四青,也不知道她多大了,她那未婚夫又帶了她去?何處?
這回在鎮子裏,趙琉星有了新的身份,盡可以住店打尖兒?,進了家酒肆,說書?先生正?在說書?,沒說別人,正?在說她。
當日徹侯被?撤回爵位,貶為征西?大將軍,聖人終於給這單強占的婚事做了主,據說那日大雨傾盆,年方十?六的徹侯夫人的牌位從?孟府請出,這一樁孽緣,總算有了個了解。
竟然是這樣,那孟星沉怎麼沒與她說,虧她還以為他要抓她回去?,虧她還在喊他‘大伯’,孟家男人都一樣,惡劣。
丟了兩個散錢在桌上,喝了杯茶,趙琉星就準備往回趕了,她為何要逃,陸庸妍都死了,並且牌位請出,不就是生死不相幹,她不是孟家人,不是孟家鬼,孟君誠知道她活著,又能奈她何?
二狗子在一村的村口等她,專門報信來的,“姐,縣令大人來了,還有昨日裏就來的那個,他們都在莊子裏等你?呢。”
“等我?”那真的正?好,也省得她再去?找孟君誠了。
“蕭兄,你?是不知,吾婦庸妍,她性情剛烈,難以管教,”人都不在了,還在說人家不服管教,蕭韻蘭聽得眼皮子直跳,也不知道嫂夫人在地下聽見之後,作何感想。
趙琉星就不在地下,她大喇喇在門口站著,穿著白日裏的深藍布衣,頭上裹著同?色的圍巾,隻將包著頭的布條往下一扯,蕭韻蘭就站起來了,“四青。”
“四青?”二狗子疑惑。接著是孟君誠,孟侯爺也覺得是見了鬼,“你?,你??”
“孟君誠,你?永遠都隻有這點出息,永遠都在怪別人,永遠都隻會從?我身上找原因。你?自己呢,你?算個什麼,你?是我認識的,見過?的,所有男人裏麵最沒擔當的,你?沒了你?爹你?爺爺給你?的榮耀,你?算個什麼?”
趙琉星往椅子上一坐,看二狗子,“給你?介紹一下,京城來的徹侯,哦,剛剛被?撤了爵,但他家爵位多,徹侯不是了,他還是鎮北侯,他家還有個祖傳的英國公的爵,被?他二叔搶走了,他也沒能力拿回來,你?說他是不是廢物。”
信息量太大了,二狗子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趙琉星說:“他從?前娶了個夫人,但他夫人年紀小,他等不及,就忙著納妾,一個又一個,終於現?在兒?女雙全了,也是好福氣。”
“別愣著呀,給我們侯爺上杯茶。”趙琉星說。
感覺沒那麼簡單,孟君誠都快哭了,趙琉星往椅子上一靠,說:“我知道聖人偏你?,偏心你?們一家子,但世?間事勉強不來的有很?多,過?日子就是頭一樁,無法勉強,孟侯爺也應該明白,人死是很?簡單的,要麼心死,要麼身死。”
“阿妍,我,我,”我在悲喜交集處,你?卻沒死,並且不想回來。
“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了,孟君誠,你?再如此無恥,我就先殺了你?,我再自裁。反正?我的命運被?你?奪過?兩回了,你?也有了後,我殺你?一回,也不足以泄憤。”
怎麼就成這樣了,孟君誠半醉半醒間,就聽見她說:“二狗,丟他出去?,扔遠一點。”
“好咧!”二狗子本?來就不分好賴,他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長酒進來,“夫人。”蕭韻蘭震驚,果然是見過?她的,除了她是四青,她還是陸庸妍,還是曾在陸大人府上送過?她出門的。趙琉星看了長酒一眼,笑了笑,“錦書?還好嗎?”
錦書?刻薄陸庸妍的時候,長酒也知道,但還是幫著錦書?的。陸庸妍過?得不怎麼樣,長酒知道,但沒和孟君誠提過?。
“昨日種種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趙琉星臉色一變,“都給我丟出去?,以後但凡這兩人再來,放狗咬他們。”
這就不得不提陳二狗的大狼狗了,他不在家的時候,就靠他的狗幫他奶守著家,盯著果園菜園,不然他奶又老又瞎,一點家當不早就被?偷完了。
“阿妍,”孟君誠還是覺得有必要讓她消消氣,她沒死,她沒死。趙琉星抄了個燒火棍,上頭還冒著火星子,“滾。”
長酒覺得夫人的情緒不太對勁,便拉孟君誠,“侯爺,我們先走,改日再來。”
煩人精孟君誠終於和他忠心的丫鬟一起滾了,蕭韻蘭還在廳裏坐著,甚至給趙琉星送上一杯茶,“四青,喝茶,消消氣。”
趙琉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涼茶,蹙眉道:“你?怎麼還在?”
“四青,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一個說法嗎?”說法,說法,男人要說法,八成是有什麼別的下文。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特別聰明?”趙琉星,也就是許四青,斜瞥了身邊蕭庭一眼,“現?在你?知道了,我最差也是跟著孟君誠回侯府去?,被?束縛被?鎖著過?完後半生,跟你?有什麼關係呢?”
孟君誠在門外站著,趙琉星也知道他在門外站著,講了一句:“想活下來為什麼這麼難,憑著自己意願而活為什麼這麼難,我又沒有殺人放火,我又沒有燒殺擄掠,我就是不想在後院裏待著,我有錯嗎?是,這世?間人人都不自由?,孟君誠不自由?,他有生育壓力;你?也不自由?,你?有家族榮耀要承擔。但你?們活得不自由?,不暢快,就要來掠奪我的自由?嗎?你?們喜歡我的長相,就把我鎖在後院;你?們不喜歡我的性格,就要把我的羽翼剪掉,所以誰給了你?們這樣的權利,誰給的?”
長酒不吭聲,孟君誠低頭,趙琉星啞著嗓子喊了一句:“二狗,領兩位大人去?休息。”又看了外頭的孟君誠一眼,什麼也沒說,關上了門。
還能跑,跑到海上去?,這屋子後頭就連著內漕河,出了內漕河就是海。可趙琉星不想跑了,她就要在這裏,做糖。
誰能擄掠誰的一生,孟君誠所謂的要娶她,非她不可,實際呢?實際上一妻一妾一通房,什麼也不少,這叫什麼狗屁的深情?隻論吃飽穿暖,她自己也可以。
趙琉星也不點燈,在屋子裏坐著,絕對黑暗之下,摸出來一把桔桔糖,是酒心的,一顆又一顆,咬得嘎嘣脆,酒香四溢。
時間
“阿妍, ”孟君誠帶著長酒走了,蕭庭倒是常常來,他來就顯得十分名正言順了, 並且現在不叫‘四青’了,跟著孟君誠叫‘阿妍’。
趙琉星還?是趙琉星,她真的開始研發果酒了, 糖果?保質期還?是不如酒,酒能發酵, 再存放,半年一年後, 拿出來喝,口感更好。
莊子稍微修葺了一下, 廚房改裝過了,變得寬敞明亮, 大家都能在裏?麵熬蔗糖, 果?糖最後的工序,趙琉星教給了鄧大壯和陳二狗,他們兩個是村裏?人, 這一輩子也?不會走,陳二狗還?學會種菜了, 他奶奶種菜的手藝,總希望不要失傳。
蕭韻蘭輕衫布衣,幫著趙琉星提水, 他問:“你那個未婚的夫婿呢?”問?的是黃三?,趙琉星笑?了笑?, “今日衙門很閑?”
“不是,是我要調走了, 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北上赴任。”
銀票案破獲,蕭庭和孟君誠攜手,抓了東南沿海的一幫匪患,還?有當地?私設的鑄幣廠,不僅有假的銀票,還?有假的銅錢。至於銅的來處,可能在雲南,孟君誠已經過去了。而蕭韻蘭,也?不負他家族所望,高升了一步。縣衙隻是他的起?點,永遠不會是終點。他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會想,為?什麼要跟我,跟我在一起?有什麼好的,我和孟侯爺也?沒什麼兩樣。但是阿妍,人生本來就是一場短暫又漫長的旅程,你讓自己過得開懷些,身邊是自己看得慣的人,睡醒有人擁抱親吻,也?沒什麼不好。”
趙琉星點點頭,“那?就祝你高升了,蕭大人。”
一個月後,北境爆發瘟疫,嚴重缺水的情況下?,有人反了。反賊自稱北靜王,要揮師南下?,討伐南方,主要是想搶奪水源,南水北調。
趙琉星坐在她四處漏風的小宅子裏?,二狗子在外頭燒紅薯,還?回頭問?她,“姐,你說咱們村會不會有事,聽說鬧得挺凶的。”
“有些人在戰爭環境裏?活到九十八,有些人和平環境長不大,人各有命,不要把生死看得太重了。”
“姐,我還?沒娶妻呢。”二狗子抿嘴,選了兩個紅薯出來,用火鉗一夾,冷風而至。
一陣穿堂風,帶著一些些幽幽的冷香,二狗子正要罵,“誰啊,把我火盆都踢翻了,走路不看路啊!”
趙琉星都快睡著了,掀開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來啦。”
英雄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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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荷生是家裏最活躍的丫頭之一,她搖頭, “不曾聽說徹侯回京的消息,或許小姐明日可以問問大姑奶奶和老太君呢。反正下個月二十七就要成婚了,統共還有五十天,您關心一下徹侯,應該也是無妨的吧。”。
蓮之仔細繡著手帕上的鯉魚眼睛,她穿了幾針, 典型的蜀繡,活物繡得活靈活現,拿在手上看了一會兒之後,拿剪刀斷了線頭, “小姐, 您別怕, 我和荷生會保護您的,再不濟,還有老爺呢, 老爺會給您做主的。”。
進京還不到三個月, 聖上就賜了一樁婚事,對方是著名的天子驕子、浪蕩侯爺,陸庸妍其實也說不上怕,她有點緊張。原本是一點點緊張, 但隨著日子越來越近,她就變成了非常緊張, 有些慌亂的緊張。於是抄了幾天的書, 就是為了逼迫自己靜下來。可有時候逼是沒有用的,越想平靜, 心裏越慌……
次日一早,陸家的人就迎在巷子口了,沒等孟家馬車挺穩,陸家幾乎所有人都站在了巷子裏,列隊歡迎,陸博士和張氏都站在巷子口,等孟柔石一掀開馬車簾,就瞧見了未來親家,二夫人張氏一雙大大的眼睛,臉蛋兒尖尖的,個子小小的,話不多,見了孟柔石,就要去伸手去扶。陸博士站後一步,穿一身常服,果然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孟柔石先下了馬車,然後親自打簾,說:“母親也來了,勞煩親家。”。
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孟家這位老太君近三年已經很少出門了,今日也不是下聘的日子,竟然親自來了,陸博士連忙上前,去扶著老太君下馬車……
這巷子安靜,周圍都是規矩人家,孟柔石暗暗點頭,心說陸家這宅子找得不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混人,也沒有那些不知禮數沒有規矩亂竄亂看的平頭老百姓……
陸家這宅子正好是上一任祭酒大人的宅子,趙祭酒告老還鄉,要賣了房子,正巧陸祭酒大人進京,經人介紹,竟然一說就說好了,一個搬走,一個搬進來,一點沒耽誤……
陸庸妍沒出大門,卻在二門口站著,她穿粉紅色上裳,下頭是桃色馬麵裙,剪了齊劉海,沒有用假發包梳高發髻,隻是將頭發分成兩股,挽成雙平髻,頭上也不用金玉裝飾,而是用與上衣同色的發帶係緊,右邊戴了一根素色珍珠小釵,而左邊隻簪了一朵要開未開的小海棠花,顯得文氣秀美非常。
“這就是庸妍吧,瞧著小模樣長得真可人愛,怎麼站在風口上,冷了吧?”張氏和陸博士都不是多話之人,引了客人進門,都還沒說上三句,倒是孟柔石當了宗婦多年,嘴皮子練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下看見了自己未來的侄兒媳婦,立馬就擁住陸庸妍,往人手裏塞東西,“這是姑母的一點心意,不值當什麼,姑母往日裏也不在京城,竟然是第一回上門,倒是怠慢了。裏頭是幾顆珠子,你拿去做項圈也好,當頭麵也罷,都是看得過去的,可別和姑母見外,也別嫌棄姑母出手小氣呀。”
袋子沉甸甸的,陸庸妍觸手就知,裏頭好貨不少,並非她嘴裏說的珍珠之類,起碼也是紅藍寶石才有這種重量。她福了一福,“多謝您厚愛,可這太貴重,庸妍不敢收,還請您先拿回去,等日後庸妍向您敬了茶,您再給也是一樣的。”。
這孩子!孟柔石笑得越發彎了眉眼,“瞧這孩子,實心眼呢,我說給你就給你了,咱們孟家人送出去的東西,沒說還取回的,沒得這個說法。好孩子,收著吧,姑母一定要留到喝你敬的茶才走呢。”。
孟老太君這會子也不眯著眼睛了,她杵著她的龍紋拐杖,一步一鏗鏘,穩得很,哪裏還有平時歪著打瞌睡的樣子,她也是打進門起就一直瞧著陸庸妍,是個不貪財的孩子,陸家的擺設著實普通,家底兒不像有多厚,這孩子明知柔石給的東西值錢,還能不貪不欲,也不喬張作致,果然陸家的家教是好的……
等到了主廳裏坐下,阿香和雨桐一個端點心,一個奉茶,孟老太君坐在主位上,她望著下首的陸庸妍,問:“幾歲啦?”。
陸庸妍連忙起身,“回老太君的話,十四了,到了明年一月,就滿十五。”
孟柔石連忙道:“那和我們家君誠正好相配,我們家的侯爺今年也才二十二,與庸妍配得,配得。”。
這話叫張氏和陸博士心底都打嘀咕,心說:徹侯今年才二十二,為何他已經有了個快八歲的兒子,這是如何得來的?想到此處,張氏就蹙了眉頭,陸博士連忙道:“徹侯英武,小女無知,甚麼也不懂,將來還要請大姑奶奶和老太君多多提點。”。
陸庸妍在下首坐著,隻沾了三分之一的凳邊兒,腰挺得筆直,老太君笑一笑,“倒不必這樣拘謹,咱們家不比那些苛待兒媳婦兒,叫著讓孩子們立規矩的地方,陸祭酒放心,庸妍是個好孩子,君誠也是個好孩子,他們兩個過得好,咱們都隻盼他們好,再沒有多餘強求的。”
這話陸博士也聽懂了,就是你家女兒嫁過來,咱們家要求不高,不要求你女兒傳宗接代,掌管侯門,隻要與我孫子和睦就行了。也是,徹侯都已經有個庶子了,沒幾年,這庶子都能獨立出去自立門戶了,確實庸妍的生養壓力就沒那麼大了……
這麼一想,陸博士倒也沒那麼介意孟家有個庶子之事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些事情需得正反兩麵看,才能看得明白。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兩益兩比取其重,陸家與孟家結成殷勤,還是占了便宜的……
這幾天陸庸妍心思來回翻轉,她也漸漸想明白了,有個庶子是好事,即使她將來不生,或者根本生不出兒子,她也不需要背負太大的壓力,因為人家已經有現成的兒子了。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人家孩子親娘怎麼處置,會不會哪天就要來搶奪自己的兒子和丈夫,這是她需要防微杜漸的。這個憂患她有,陸博士同樣也有……
“敢問老太君,下官聽說徹侯已有一子,不知這孩子的母親?”孩子她娘你們打算怎麼辦,哪天忽然回來,要做個平妻,如夫人什麼的,可就不妙了……
孟老太君看了女兒一眼,不明顯地點了點頭,孟柔石起了身,回道:“祭酒大人放心,孟家兒媳隻得庸妍一個,侯爺夫人也值得庸妍一個,庸妍是孟家婦,永遠都是孟家主母,這是無人能改變的,也無人能動搖庸妍在孟家的地位。”。
鏗鏘有力,陸博士起身,衝老太君行了個大禮,“如此,吾亦放心了。”
“敢問這位姐姐,咱們往後住哪兒啊?”荷生看人一向很準,她覺得長酒還不錯,趕緊發問。
“你們和我住一個院子,就隔壁院子,跨過這條橋便是。”。
“啊,那麼遠啊?”荷生說:“不能住在這個院子裏麵嗎?”。
長酒轉身,瞥荷生,“想什麼呢,這就是一個院子,咱們這院子就是這麼大,沒出春芳滿園,那邊也不錯,你們安心住吧。”。
“是。”蓮之扯荷生,示意她該趕緊進去了……
裏頭孟君誠替陸庸妍卸妝呢,“這都什麼,這麼重,戴一天了吧,你怎麼這麼實誠,不知道拆下來?”。
陸庸妍挺著脊背坐著,一刻都不敢懈怠的樣子,孟君誠說:“小古板,挺著幹嘛呀,放鬆點。”
“侯爺,我自己來吧。”。
陸庸妍被孟君誠卸下鳳冠,稍微摸了摸脖頸,一雙溫柔大手就蓋過來了,“我給你捏捏。”
荷生和蓮之在背後站著,蓮之小聲說:“去備水。”。
等捏了一會兒,陸庸妍感覺好多了,她說:“侯爺要去洗漱嗎?”。
“嗯,一起。”。
陸庸妍本來要站起來的,這會子就不動了,“咱們還是……”。
“想什麼呢,小古板還挺不正經的,”孟君誠道:“你去洗你的,我去洗我的,不相幹。”
“是。”。
泡進了熱水裏,陸庸妍才覺得暖心沁肺,人舒服許多,荷生給她搓頭發,“夫人今日累了,一會兒就早些休息吧。”。
蓮之看一眼隔間,心說:那位長酒姑娘將來是不是要收房的,這個要不要和夫人說。
等陸庸妍出來,孟君誠已經在床上等著了,她很仔細地擦幹了頭發,又是很久過去,孟君誠在床上靠著,手裏拿著一本書,等他妻子慢悠悠靠近,他又笑了,“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你現在太小了,隔一年吧,最早明年,我們再……”。
“嗯。”。2
蓮之與荷生在門口站著,都覺得放心了,但荷生後來和蓮之說:“侯爺真有意思,明知小姐年紀小,那娶回來幹啥,供著當祖宗?
陸庸妍是一個人睡慣了的,孟君誠也是,於是一個晚上,一床被子,中間又隔著老遠,半夜裏,孟君誠凍得實在受不了,喊了句:“長酒,再拿床被子進來。”。
長酒早就回她房間睡大覺去了,外頭是荷生,蓮之也回去休息了,其實她也很怕孟君誠,總覺得侯爺有點不怒自威,她又不太敢進去,等孟君誠不耐煩又要喊的時候,就聽見陸庸妍的聲音:“荷生,給侯爺取一床被子,要厚一些的,侯爺怕冷。”。
“是,馬上來。”荷生聽了陸庸妍的聲音,才去後頭翻被子……
“你這丫頭,隻聽你的。”孟君誠道:“你冷不冷,我總覺得京城特別冷,怕是要下雪了。”
“我還好,”陸庸妍將被子分一半出來,往孟君誠身上蓋,“我過去也是怕冷的,後頭我大師兄替我調養幾年,如今好多了。”。
“你大師兄,就是那個,許,許?”。
“許豫章,他是專程來京春闈的,侯爺見過。”。
孟君誠心說,我當然見過,我還知道他給你看傷,我都沒看過你傷口呢。
“侯爺,被子來了。”荷生辦事就是實誠,抱來了最厚的被子,基本是陸庸妍過冬用的。
孟君誠蓋了小半晚,又覺得熱,想踢被子,又覺得冷,冷冷熱熱,最後不知怎麼了,累的睡過去了……
等次日起身,才發現拿床厚被子在陸庸妍身上,而自己身上是本身新房的紅被子,他說:“你給我換的?”。
陸庸妍也已經準備起身,“嗯,我看侯爺睡不著,就自作主張給侯爺換了被子。”
“小丫頭,還挺會照顧人。”。
陸庸妍早上起床,臉色比昨晚好多了,還是年輕,恢複得快。孟君誠看一眼窗外,“再睡會兒?”。
“不了,今日要給老太君敬茶。”。
正巧,長酒也來了,她在外頭說:“侯爺,夫人,該起了,寧侯他們都來了。”
荷生值了一夜,這會子要回去睡覺了,蓮之過來,問長酒,“姐姐,敢問寧侯是?”
“侯爺他二伯。”長酒回了一句,又在外頭喊:“您快點兒,老太君她們估計都該等著了。”
陸庸妍也不認得寧侯,等她裝扮完畢,長酒也幫孟君誠打點好了,於是夫妻二人帶著蓮之和長酒去老太君的金玉堂,長酒在後頭說:“侯爺,寧侯可是十幾年沒踏過咱們的門,這回,您看?”
“嗯。”。
見侯爺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長酒也閉了嘴,蓮之就更不敢多說什麼了。
我們說好
訂閱全文可解鎖更多精彩! 而從南直隸調過來的新祭酒大人陸博士年紀還不算大, 四十而已,應該還能為國子監鞠躬盡瘁十數年, 待下一波學子們長成,這位陸博士也就能同樣榮耀滿身功成身退……
“如今天下太平,今上重文治,輕武功,以前的武舉是天下年輕人都關注的盛事,如今多培養幾個文狀元也是頭等大事了, 聖人請了陸博士過來統領國子監,聽說還費了不少功夫。”茶樓裏的三兩好友煮茶閑談,有人說:“我家裏有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裏頭傳出來的消息, 陸博士就一個獨女, 聖上的意思是想將陸家女兒嫁到京城勳貴的門戶裏去。”。
“那豈不是豪門媳婦, 那可是容易的?”。
“你們不懂,皇後娘娘前日就親自過問了,此事鐵板釘釘, 就是不知是哪家勳貴要娶陸家女了。”。
從皇後宮殿出來, 以關內侯之母魏氏為首的京城豪門貴婦圈小小的開了個會,她們都被皇後留膳了,期間皇後提起了幾家兒郎的親事,問了問有沒有定親……
皇後娘娘尊貴, 自然是不會把話說死,但聽話聽音, 這圈子講究含蓄, 說話隻得三分,餘下七分要靠自己去悟。魏氏捂著心口, 不停叨叨:“難道聖人是瞧上我們侯爺了,可我們侯爺年紀尚小,暫時不宜婚配。”。
“我沒記錯的話,關內侯下個月就及冠了吧,二十歲,不小了。”說這話的是武侯夫人許氏,她說:“我們世子倒是還小,今年才十六,的確是不宜娶妻,得再等個兩三年才是最合適。”
“可我怎麼聽說您上個月去約了馬將軍夫人一道出門,您莫不是瞧上馬將軍家的千金了吧?”這位是兵部侍郎林定文的夫人,她笑一笑,“幾位夫人不必忙著著急推諉,說起來,我家雖是沒有合適的兒郎堪配陸小姐,但我這確有一位良婿人選。”。
“誰?”。
“徹侯,孟家。”。
“老太君,咱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徹侯有喜啊!”。
孟家當家的侯爺不在,也就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君在家榮養,幾位侯夫人的確輕易不上孟家的門,一來這位孟老太君實在是年事已高,若辦賞花邀請了老太君,可老太太說眼睛昏花,也賞不動什麼花兒朵兒了;若是約出去看打馬球,那更不行了,以孟老太君這把身子骨,若是磕著碰著了,那更不是說笑,自家的爺們兒絕對都能扒了自家的皮……
二來是因為孟家的情況有些複雜,裏頭沒有當家的夫人,所以幾位侯夫人等閑輕易不上孟家的門,孟家連個當家主母都沒有,也沒有做內宅主的人,她們來也隻能是幹坐著,不知道做點啥才好。
像現在,老太君又坐在堂屋打瞌睡呢,幾位侯夫人上門,連個正經八百的接待流程都沒有。
“老太君,徹侯有喜,咱們今兒是給徹侯說親保媒來啦!”武侯夫人許氏道。
“對對對,咱們給你們家徹侯相看了個好的,新任國子監祭酒陸博士家的千金,陸博士剛從南直隸來,家中千金都未婚,聖人關心呢。”這回是兵部林侍郎的夫人……
“老夫人,奴最近也是聽說陸家就一個獨女兒,養的十分頑劣,與京城閨秀行事作風大不相同,年紀也小,根本和咱們家侯爺配不上,老夫人何不考慮王家、範家、和顧家呢?”孟家伺候老了的婆子對老太太狂吹耳旁風,他們侯爺行情好得很,怎麼能考慮文官之女,她可還收了王家管事娘子遞出來的金玉錢帛呢……
孟老太君是年邁,但應該也沒有老到老糊塗的地步,她隻是十分嗜睡,並且喜愛做出一副七老八十行將就木老態龍鍾的姿態來,看她身邊的媳婦婆子沒規矩,她也不嗬斥,半眯半醒的,都不知道她聽見人家和她說話沒有……
坐在下首的幾位夫人麵麵相覷,聽到那婆子的話,皆在心裏腹誹:嗬,就你們還嫌陸家千金沒規矩,瞧瞧你們孟家,那是在整個京城出了大名的沒規矩,徹侯孟君誠沒娶妻就有了庶長子,如今這孩子都快要滿八歲了,說句不該說的,整個京城稍有頭臉的誰敢把閨女嫁來你們家?嫁進來,自己都還沒生,直接就當了庶母……
那婆子道:“老夫人,咱們是給侯爺娶妻,可不是給侯爺找個閨女啊!”說來說去,也還是瞧不上陸家咯……
下頭許魏兩位夫人對視一眼,眼裏的意思很明顯了:嘖嘖,你孟家這樣的,還挑剔人家南直隸國子監祭酒大人家的獨閨女,也就是陸博士剛從南直隸來了京城,還不了解你們孟家的好規矩,才有可能願意接受同你們家議親。換京城另一家,看誰敢,誰願意?。
“這也就是我隨口這麼一說,人家陸家可能也沒想做親,既然談不成,那我就先回去了。”
率先開口的是魏夫人,她的來頭大,架子也大,三兩句不高興,也不說甩臉子,隻會站起來直接就走,誰讓她是齊王之女,兒子又有出息,如今已經獲封關內侯了,也並不完全靠母係家族支撐,說起來就與有榮焉。於是她作風強橫,誰讓人家橫得起呢。像現在這樣在孟家說走就走,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尥蹶子就尥蹶子,也就魏夫人有這底氣了……
“那老太君再想想吧,您看您想找王家、範家、還是顧家的閨女當孫媳婦,都可以,不相幹的,隻是那幾家大可不必麻煩我們這些人走一遭,我們可都是奉皇後娘娘旨意,專程來為陸家的小姐說親的,可不是為那什麼勞什子的王家顧家範家來的。哎,說句不該說的,這幾家又算得什麼呢,侯爺要娶便隨性好了,還用得著我們這些不明白的無知婦人走一遭嗎?”——說這話的是武侯夫人,娘家姓許,雖不比孟家榮耀,但也差不了多少,她這會子也覺得孟家亂糟糟,沒個主事的,隻想趕緊進宮,去推辭了皇後娘娘的問話才好……
“陸家有女百家求,您家裏的徹侯瞧不上,咱們世子可還未婚配,想來我舍了一張臉,去找宮裏的太妃娘娘求一求,應也能成的。總歸我在家中還有些分量,侯爺敬重,世子也聽話,我說求哪個,他們爺倆想來是絕無二話。”許夫人道……
依舊是在譏諷孟家沒規矩,老太君不說話,由得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老婦胡說八道,還王家顧家的,那都是七品縣令八品監事,豈能和正四品的文官國子監祭酒比?今上重文輕武,不然也不會專程將陸博士從南直隸召回來,還讓皇後娘娘過問了陸家那位閨閣小姐的親事,皇上就是想把陸家的小姐嫁到她們這些個功勳侯爵的家裏去,再提一提國子監的地位……
這釋放的信號如此明顯,孟家的婆子不懂,難道老太君也不懂嗎?。
陸端瞥他,一臉的你怎麼知道……
孟君誠一臉微笑,心說:我爬牆頭看到的唄……
“嗯,阿妍是有此意,但她一人回鄉,我不放心,所以一直沒能成行。”
那還得了,徹侯湊過去,說:“嶽父大人,我想帶阿妍出去轉轉,不知您可應允。”
“你們想去哪兒,別去太遠的地方,阿妍坐不得馬車,她傷還沒好。”陸端能理解年輕人的熱切,而且事實上這樁婚事確實沒有作廢,聖人態度模糊,未必沒有玉成此事的意思。
他又不是強人,沒必要和聖人對著幹……
之前默許阿妍對抗孟府,也不過是因為孟老太君以大欺小,仗勢欺人,做得太過而已。如今徹侯心係阿妍,老太君又不再管事,等阿妍嫁過去,也就順順利利當家了……
這樣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實在是沒有必要枉做小人……
“多謝嶽父大人告知阿妍近況,這我就先回去準備了,過幾日,我想帶阿妍去京郊的南山別院住幾天,那邊有一眼溫泉,氣候也比較暖和,應該能幫她養病。”。
“如此甚好,阿妍自小就心思重,這孩子想了什麼,不愛與旁人說,這次她這樣頂撞老太君,怕老太君心裏有隔閡,這以後?”不是陸端多心,而是聖人都要讓著孟老太君三分,庸妍這樣強硬頂撞,未必會順了老太君的心意……
若徹侯是私自為之,那便更不可取,還不如就此別過,一別兩寬就罷了。
“嶽父大人放心,祖母隻是年邁,並不是糊塗,她絕不會糾纏於此,故意為難阿妍的。”孟君誠從袖中取出一盒珍珠,“這是我姑母給阿妍的禮物,她家裏有事,前日就先回清河去了,請嶽父代為轉交給阿妍。”。
既然是長輩所賜,那就還好,陸端點頭,“我會轉交的,徹侯先回去吧,下官也要回去了,叮囑阿妍吃藥。”。
“嶽父,”孟君誠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婆婆媽媽,娘們唧唧,他又喊嶽父,待得陸端轉身,他說:“我肚子餓了,能不能去嶽父家叨擾一頓飯,我保證不打擾,吃完就走。”。
可憐樣子,陸端點頭,“來吧。”。
不料陸家卻有客人,是許豫章和徐軫,都是陸端在南直隸國子監的學生,今年赴京趕考,生死一戰,這是到老師家來拜訪來了。張氏去招呼飯食,陸庸妍出來陪著客人下棋,就在外書房裏,“大師兄昏招。”。
那頭一個帶笑的年輕男人的聲音,“小師妹才是昏招,甕中捉鱉手到擒來,全亡。”
“二師兄來吧,我下不過大師兄,”陸庸妍起身,讓了位置……
許豫章瞧著陸庸妍,“小師妹是病了麼,怎麼瘦得如此厲害,我記得你與二師母入京不過百多天,這是水土不服導致的?我來給小師妹切切脈吧。”。
“嗯,有勞大師兄,”知道許豫章是醫術大手,陸庸妍直接伸出手,一則陸庸妍年紀小,二則他們師兄妹,自來親厚,於是也沒有那麼多禮數,許豫章切了左手,又切右手,等了半息,他說:“師妹身上有傷吧,內熱隱而不發,小心一忍再忍,忍成大病。”。
徐軫聽了,連忙轉身,關懷道:“小師妹如此是為何,難道是在這京城過得不痛快,是受了誰的氣不成?”。
徐軫也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豪門內有些磨人的規矩,他還聽說小師妹和鎮北侯府定了親,不知是不是裏頭出了問題。當下起身,道:“小師妹盡管說來,為兄雖不才,自問也是個講理之人,小師妹如果受了委屈,為兄定當上侯府為你討回公道。”。
瞧見架子上有清水,有幹淨的布帕,許豫章起身洗手,同徐軫說:“你先出去,把門掩上,我替小師妹看看傷。”。
“是,”徐軫顯然對大師兄很信任,同陸庸妍示意之後,就幹脆利落,起身出去了。
“阿妍,別怕,把衣裳解開,我替你看看背上的傷。”許豫章淨了手,拿了他慣常帶著的藥箱,“傷在背上是吧,你趴下。”。
陸庸妍這病確實是反反複複,沒有好全,因為大夫都是男的,她一個未嫁的姑娘,隻能口述,再就是切脈,基本不能將傷口展示給大夫看,大夫也隻能摸索著開藥,於是一個多月了,她還時常咳嗽,偶爾感到肺熱,確實是未曾好全之相……
思及此處,為了自己身體考慮,她脫了外衫子,許豫章看她一眼,道:“繼續脫。”
陸庸妍眼一閉,又脫了一件中衣,裏頭就隻剩一件貼身的肚兜了,陸庸妍站在那裏,許豫章一回頭,瞧見她鵝黃的肚兜,胸前的仙桃,略微緊繃的曲線,果然是已經長大了。他喉嚨一動,道:“轉過去,我看看你的背。”。
“嗯,”少女聲音細細的,有點弱弱的膽怯,阿妍過去不是這樣的,她活潑而明豔,愛梳雙髻,露出光潔的額頭,不似她如今,留著厚厚的劉海,蓋住了她那雙有神的眼睛,真是明珠蒙塵。
“阿妍,”許豫章喚她。
“嗯?”陸庸妍回頭,她雙眼睜大,嘴唇微張,許豫章不自覺又喉嚨微癢,他說:“換個藥方子吧,還有你背上的疤,有些輕有些重,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沒愈合,反反複複,我得給你換藥方。”。43ec517d68b6edd3015b3edc9a11367b《》 @ Cht of 晉江文學城 @
“但憑大師兄做主。”陸庸妍伸手去拿架子上的衣服,許豫章連忙將衣裳地給她,然後轉過身,藏住自己微紅的臉,說:“阿妍放心,有師兄在,定然將你調養康健,讓你健步如飛。”
說得陸庸妍也笑起來,她剛剛穿好中衣,還沒套上外衫,就被撞開了門,孟君誠在門口站著,一臉冷肅,“阿妍,你在裏麵會男人?”。
“是,”長酒發笑,又遞出去一疊銀票,“您收好啦,咱們侯爺仁慈,您這扳指不值一千五百兩,您要是典當去當鋪,人家最多給你三百兩,頂天了。這餘下的,可不就是孟家的君子一諾麼,您好生收著吧,後會無期。”。
等慶舒回頭向孟柔石說了此事,她正笑著給老太君捏腿,說:“瞧,咱們飛卿長大了呢,都能斷是非了。您今天不出去是好的,省得被那些人纏上,倒是有理說不清了。”。
老太君半天沒動,等孟柔石按得差不多了,才睜開眼睛,道:“找人去那個紀家看看,看看他們是不是還留了後手,有一個扳指,就能有個私章,有個私章,指不定就有封婚書。”
“是,”錦書點頭,“我找人去跟著,老太君放心。”。
“哎,我老咯,也不知還能為君兒操心到幾時。”孟老太君歎氣……
“母親您想得這樣周到,還是寶刀未老呢,孩兒們都需要您呢。”孟柔石討巧賣乖。
孟老太君問:“君兒不日就要大婚,孔家人怎麼還沒到,可有消息了?”
孟柔石也扭頭看慶舒,說道:“是啊,這按理說,孔家差不多也該來人了,卻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們離京城也不遠,不應該呀。”
說起孔家,慶舒就是孔家出來的,她隨先太子妃嫁來孟家,在孟家前前後後也有二十四年了,她亦搖頭,“奴不知,孔家那邊早早去了信,卻不知為何,沒有來人。”。
“著人去問問,別叫人以為我們怠慢了孔家。”孟老太君想起她那個剛烈的兒媳婦,心裏就難受,順了順氣,說:“季繁是不是還有兩個庶妹?這回叫孔家一並帶了來,留下一個,在咱家住著,就不走了。”。
慶舒心裏一驚,孔家是家教最森嚴的人家,信奉女子除了出嫁,則不出門那一套,老太君指明讓季繁少爺帶兩個庶妹來京是何用意?非出嫁不出門,這是要給侯爺納妾?從孔家下一輩的庶女裏出,這是老太君對先世子妃有虧欠,要彌補孔家?。df6d《》 @ Cht of 晉江文學城 @
這話一出,屋內的空氣都輕了,似不敢打擾主家的思緒,孟柔石蹙眉,“母親,孔家是飛卿的舅家,兩個庶女也就是飛卿的表妹,這層關係在,不太好吧?”。
“陸家的還是太小了。”。
隻這一句,慶舒就不敢再聽,正好畫眉進來換茶,得了個空隙,慶舒就無聲退出去了。侯爺可不像是會喜歡孔家姑娘的樣子啊,那一板一眼的,老學究,假正經,侯爺可一向都是這麼說孔家人的。
孟柔石道:“母親,您若是覺得陸家的姑娘太小,我這裏倒是有一個人選,要比孔家的那兩個強。”。
裏頭的人在商量給侯爺納妾的事情,孟君誠正想著如何找借口再去陸家一趟呢,上午的話,他都沒說完,關於他這個孩子的事情。
“侯爺,不好了!”長酒與錦書一直是徹底站在一起的,錦書出去查紀家,長酒倒是比老太君還先知道,她說:“不好了,紀家手裏還有憑證,恐怕這事是要坐實了。”
“母親,您看孫家如何?”孟柔石道……
畫眉安靜溫婉地給二位主母倒茶,麵不改色聽她們算計人,大姑奶奶說:“樹琣的堂侄女兒,名字叫立言,也就是湘君他堂二叔的閨女,今年十八了,家裏艱難,姑娘倒是一表人才,也讀書識字的,就是父親身體不好,臥病在床,是個孝順孩子……一直沒有嫁,在家伺候雙親……人才相貌都是極好的,隻可惜了家境不好,真是耽誤了。”。
前有老太君想提攜孔家庶女,後有大姑奶奶舉薦夫家侄女兒,她們當這侯府是什麼,是開後宮的麼?畫眉暗愁,不知侯爺知道會怎麼想,會不會對他的祖母和姑姑失望……
這一茬且不提,先說紀家,紀家果然還留有後手,他們這回學聰明了,也沒帶什麼信物過來,當家的倒是來了,紀雲中是個小秀才,少年有名,十四中了秀才,然後一直到二十五都不曾中舉,如今接管家業,在京城近郊租了個鋪子,做生意……
他上門來,先是將那一千五百兩銀票歸還了,然後索要那個翡翠扳指,老太君一聽,就問:“侯爺呢?”。
錦書心道,這回倒是來了個硬茬,卻不能說侯爺又去陸家了,隻硬著頭皮道:“不知侯爺哪兒去了,不在家。”。
“哼,亂七八糟。”老太君指著大姑奶奶,“阿柔,你去看看,他家實在非要嫁姑娘進來,那是不行的,隻能做個妾,那都是抬舉他家了,讓他家不要鬧得太過,最後失了體麵。”
“是的,母親。”。
其實這話差不多已經默認了紀家女要進來的事實,錦書暗道不好,侯爺還不知道此事呢。
隻見庸妍眼皮子一抬,說:“少出門也好,我們一家對京城貴婦圈並不熟悉,人家看不上咱們才好,省得被人牽製算計。”。
“曉得了。”荷生也不再糾纏,掛出三件衣服,“那下次有機會咱們再出去玩,這三件都是新衣服,小姐喜歡哪一件,我最喜歡這個淡綠齊胸裙,配這件粉紅半臂,似荷花一般兒,有趣致。”
“我都喜歡,你設計的都好看。”陸庸妍在著裝上可有可無。隻疑惑魏氏為何要約她,明明大家都不曾見過,也不是一個圈子的,對方是貴夫人,還要約她明天去京郊打馬球,她不會啊!
幸好張氏懂得稱病,她也要在家當個孝女,大家就都不去了,真是甚好。
次日一早,魏家的馬車就到陸府來接人了,這也是魏夫人第一回瞧見傳說中的陸家女郎,亭亭玉立,小荷才露尖尖角,人不醜,但怎麼感覺年紀這麼小呢?心裏打著嘀咕,便伸出手,要拉陸庸妍往外走,“乖寶,可憐見兒的,怎麼就你一個,你家的長輩呢?”。
“庶母興許是剛來京城,水土不服,還沒調整過來,在家休息呢。感謝您關懷,改日我與庶母再專程去給您請安。”。
原來是二房夫人出了幺蛾子,那今日是去不成了,可這孩子絲毫不見急色,還是穩穩當當,很有禮數,魏夫人暗暗點頭,不錯,是個有教養的孩子……
陸家巷子的巷口,另外還停著一輛低調的不起眼的馬車,孟老太君坐在馬車內,仔細朝陸庸妍盯了一會兒,等庸妍察覺,四處去尋,那馬車已經又遠了幾步,看不著了……
在路上,魏夫人就沒說什麼了,隻是讓丫頭伺候喝茶吃點心,孟老太君瞥了一眼,也就荷花酥還不錯,裏頭是蛋黃,就是不知道是雞蛋黃還是鵝蛋黃,或者是鴨蛋黃,她最喜歡鴨蛋黃。
許你暮暮朝朝
訂閱全文可解鎖更多精彩! “徹侯, ”陸庸妍套好衣衫,瞧了孟君誠一眼, 同許豫章說:“師兄不用介懷,徹侯是武將,比較不羈。”。
“原來如此。”。
許豫章笑一笑,旁若無人般,說:“不知老師什麼時候回來,許久沒見他, 我帶了他愛喝的桑葚酒。”。
陸庸妍也笑,“看天色,應該也快了,父親知道你要過來, 準備了很久, 師兄提前到了, 父親肯定很高興。”。
這兩人,當我是無物?孟君誠方才站在門口,清清楚楚見到她在穿衣服, 那她剛剛脫衣服了?這下氣急, 情緒按捺不住,三兩步邁進去,伸手拉扯女孩子,“陸庸妍, 你出來,我有話同你說。”
“閣下有什麼話, 就在這兒說, 不要扯小師妹,她身子弱, 經不起閣下這樣拉扯。”
本來沒什麼事的,被許豫章這麼橫插一杠子,倒是把局麵搞複雜了……
待得徐軫上來,瞧見書房門已開,他出聲道:“大師兄、小師妹,你們完事兒了?”
完事兒了?孟君誠更覺得狗血罩頭,烏雲蓋頂,他直接用力一扯,他本就身強力壯,常年練武之人,又用了十分力氣,倒把陸庸妍扯了一個踉蹌,許豫章也沒攔住,而陸庸妍覺得自己的手臂快斷了,眼淚都泛了出來……
這下子三人站位精準,互成犄角,“陸庸妍,你這個淫-婦-,本侯還沒死呢!”
孟君誠氣的火冒三丈,開口為自己正名,“你是本侯的未婚妻,竟然在其他男人麵前寬衣解帶,你是嫌命太長是不是?”。
徐軫見陸庸妍麵色通紅,他直接上手掰開了徹侯的手,說道:“徹侯英雄,怎與小小女子計較,還動了粗,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孟君誠這才意識到自己用力了,都怪她,本不該這樣的。於是撒了手,問:“你沒事吧?”
卻見陸庸妍望向花園深處,根本沒理他……
“本侯和你說話呢,你聾了?”。
孟君誠自小到大都是被人捧著哄著,何曾這樣紆尊降貴去哄過別人,他說:“你別背對本侯,轉過來!”。
隻見陸庸妍左手緊緊抓著右手腕,手臂上被抓出紅痕,也不吭聲,隻那麼站著,像一顆傲然不屈的小白楊……
孟君誠說:“你與本侯婚約還未解除,你就還是本侯的未婚妻,你剛剛同那個男人在幹什麼,我怎麼見到你在穿衣服?”。
“本侯問話,你為何不回答?”。
“你不說話,那本侯就以為你啞了,難道還是上回挨聖人賜的鞭子,身上沒事,反倒是傷了嗓子了?”。
一句勝過一句刻薄,孟君誠步步緊逼,陸庸妍也知道沉默不是金了,她轉了過來,同徐軫和許豫章道:“兩位師兄能否先回避一下,容我和徹侯單獨說幾句。”。
徐軫看孟君誠,直接道:“侯爺是君子,小師妹是女子,您萬萬不可傷她。”
孟君誠瞥回去,“當本侯是什麼人了!”。
許豫章則看了陸庸妍一眼,沒有說話,直接下了書房的台階,但沒有走遠,就在院子裏的不遠處站著……
“這兩個是你什麼人,叫你小師妹,你叫他們師兄倒是親熱,本侯還是你的未婚夫君,怎麼不見你如此待我?”。
說來說去,孟君誠是吃醋了……
可惜如今的陸庸妍還不那麼解風情,此刻感受到的不全是關心愛護,而隻覺得屈辱和委屈,她都已經上告天家了,怎麼天家還幫著他,這個惡人怎麼還敢到自己家裏來鬧?。
陸庸妍正麵看著孟君誠,說:“如果早知道侯爺這麼執著,當時我就沒必要犯傻上書了,還白白挨了一頓打,想來是我愚昧,也是我淺薄,低估了高門侯府的能耐。今日侯爺還能來瞧我,我深感榮幸,既然侯爺還當我是未婚妻,那您趕快來迎親吧,如此我就是您一個人的了,以後就整日待在侯府後院,與您廝守終身。”。
本來孟君誠還挺高興的,她還肯認他,怎麼越聽越不對勁,難道她是在反諷,她在說什麼呢?
“咳,”孟君誠清清嗓子,道:“你不必同本侯陰陽怪氣,本侯也不喜歡陰陽怪氣的女人,有話你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你若是不想與本侯成婚,本侯也不會勉強於你,本侯什麼身份,何至於勉強你一個四品小官的女兒。”。
說完孟君誠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說什麼呢,胡說什麼呢!。
再看著她,陸庸妍眼睛通紅,卻又在笑,她說:“感謝侯爺體諒,但我想我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上回的狀子您看了嗎,想必您也還是沒仔細看吧。我說侯府騙婚,我欲退婚,既然聖人已經鞭笞過我,想必也是認可了我的訴求,那侯爺不如將婚書並我的生辰八字都退回來吧,如此才算是完美收官。”。
“陸庸妍,你想得美,本侯都沒說不要你,你退哪門子婚?本侯今日還肯好聲好氣同你說話,都是你的福氣。否則就憑你剛剛那一條,本侯就能讓你萬死難贖。你也不必再強,好生準備待嫁吧,本侯不日就要高頭大馬來娶你,再沒有什麼退婚的事,你以後就收收心,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嫁給我之後,想都不許想!”。
孟君誠氣急了,越氣越擺譜,越不能理解,她神叨叨的,難道是看上那院中兩個文弱書生了?簡直不可理喻!。
卻沒見陸端站在樹旁邊老半天了,他剛剛那幾句‘你是什麼身份,本侯是什麼身份,’應都是被陸端聽到了。如果可以的話,孟君誠簡直想跪下,跪求嶽父大人原諒……
可惜還有外人在場,今日在場還有許豫章和徐軫這兩個學子,徹侯隻能繼續端著,也不管陸府眾人都是什麼神色……
她這兩個師兄都是今年赴京趕考的,尤其是許豫章,跟隨陸端讀書已有十餘年,聽說小時候經常抱她,完完全全稱得上與陸庸妍青梅竹馬,幾乎都是看著她長大的……
孟君誠感覺自己快嫉妒死了,然而嶽父大人今日也不助攻他,就當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吃飯喝酒都不和他碰杯,幾次他要敬酒,都被陸端避過了……
吃了幾次癟,孟君誠開始專注吃飯,並且觀察場上局勢,陸庸妍這位大師兄好像很討嶽父大人喜歡,他和阿妍也很聊得來,他隨便說上幾句,大家就都笑哈哈的……
可他一張嘴,桌上就沒聲兒了……
這是?。
此刻如果長酒在場,估計能笑翻屋頂……
陸庸妍坐在轎子上,一路都在想這些東西,然後他父親有一個二房夫人,她母親為這事和父親鬧得很難看,在家打打殺殺的,刀子都拔出來過。她也不是很理解,書上說男人都是這幅德行,沒幾個品行好的,別說一個二房太太,就是百十個都有,隻是有的讓太太知道了,而有的精明,緊緊瞞著不讓太太知道罷了……
根據她母親的說法,男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如果他對不起你,你也不必對得起他,各自安好,一別兩寬……
倒是也對,反正張氏是不可能教授她什麼人生百態的,張氏自己也沒有什麼理念,隻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罷了……
但是母親,陸庸妍想起自己母親,自己這麼倉促的成婚了,母親也沒來,可能是她來了沒法麵對父親,也不願意和張氏一起操持,所以天涯海角,不見為好吧……
已經要下轎子,進侯府大門,準備祭告天地了,陸庸妍以一柄團扇遮麵,走了很久之後,才到了喜廳,廳中人很多,她認得的隻有最上頭的老太君和側麵的孟大姑姑,其他人都是不認識的。
“瞧這小娘子,年紀多小啊,及笄了嗎?”議論聲紛紛而來,有人說,“還這樣小呢,也不知聖人怎麼想的,我瞧馬大將軍的千金更合適徹侯一些。”,“快別胡說了,這是什麼地方,胡咧咧甚麼。”……。
如此種種,不一而論……
陸庸妍十分靜好地與孟君誠拜完天地祖宗,又互相再擺之後,就被送入新房了,孟君誠在前頭領路,是荷生扶著她,穿過不知多少回廊,孟君誠走路又快又不停歇,陸庸妍已經感到呼吸困難,走不動了……
“小姐,”荷生其實也走不動了,煩得很,走這麼快幹什麼,跟誰不知道他家多大似的。
“妍兒,如何?”孟君誠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牽著個小娘子,轉身回頭就看見她氣喘籲籲的樣子,氣兒都接不上了,有這麼累嗎?。
“姑爺,您身強體壯的,能不能慢點走,咱們跟不上。”荷生對這個姑爺其實就不是那麼滿意,房子大有甚麼用,能吃還是能喝?房子大說明難管理,還不如小家小戶住得安心舒服呢。
“走不動了?”孟君誠停下腳步,笑一笑,“那我叫轎子來抬你?”。
“不,不用了。”陸庸妍心說,這還得了,進門第一天,喊個轎子進新房,要被人笑死。
“來,我背你,”孟君誠也不是蹲下,而是一手抱緊陸庸妍,讓她趴在自己背上,“才幾步路,太缺乏鍛煉了,以後每天在家裏走三圈,再多叫點好吃的,洗個澡,躺床上休息,這樣長得快,現在還是太小了。”。
陸庸妍明顯感覺他不是在說自己年紀小,而是在說點別的……
春芳滿園說遠也不遠,侯爺才是一家之主,老太君不可能把偏遠的地方劃給他,隻是春芳滿園是三個院子拆了圍起來的一個主院,確實很大,而新房是孟君誠特意挑選過的,有些靜謐,所以才顯得又深又偏……
“侯爺,快到了嗎?”陸庸妍覺得自己不能在對方身上趴著了,這會兒她也調整過來了,準備自己下地來走……
“到了,”孟君誠直接推門,把人往床上放,陸庸妍嚇一跳,生怕被人看見了。
荷生快步跟上來,“小姐,蓮之她們還在後頭,我方才瞧了,咱們是先到的,沒人看見侯爺背您。”。
孟君誠從桌上拿了一盤拌好的涼麵過來,說:“快吃兩口,稍後她們又是鬧又是笑的,還要坐在這裏陪你,你吃不了東西,也不好意思吃東西,快點,趁著沒人,趕緊吃。”
荷生抿抿嘴,她也餓,忙到近黃昏,怎麼不餓,孟君誠說:“桌上還有,你也去吃,吃了收起來,別讓人聞到味兒。”。
“是,侯爺!”荷生這會子趕緊她這新姑爺不賴了,還知道給小姐弄點實在的吃吃,連她也有,她趕緊吃,還有蓮之,蓮之也餓吧,跟著轎子走到孟府,天哪,腳都磨禿皮了。
陸庸妍倒也不拘束,端著麵碗,吃了幾口,等胃裏有點東西墊著,才看了看新房,“這地方叫什麼?。
“春芳滿園,奶奶取的,說熱鬧,”孟君誠看她吃了小半碗,問:“吃飽了?”
“咱們回來是抄了近路?為何比女賓們還先到?”陸庸妍拿團扇捂嘴,“涼麵裏有蒜,怕熏著侯爺了。”。
孟君誠瞧她一眼,將碗筷拿開,說:“是抄了近路,夫人都說走不動了,為夫也不能如此做作,還非要拉著你逛園子呀。至於那些女眷,就喜歡回廊小橋的,讓她們慢慢逛去吧。”
“噗嗤,”荷生已經吃完了一碗麵,這回進來收拾陸庸妍吃過的碗筷,她說:“那敢問侯爺,這碗放哪裏呀,醋和蒜都有味兒,得用水衝。還有,您為啥準備涼麵啊,不準備別的什麼點心呢,省得被人聞到啊。”。
“去了陸府兩次,夫人兩次都問為夫餓不餓,第二次不專程去煮了碗麵嗎,為夫這是投桃報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