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想這是多麼好的飼料,即使不做飼料做燃料也是很好的。他記得有一年大雪封山,家裏的柴火已經全部燃完,屋裏冷得像凍窖,地火塘冰涼,飯煮不熟豬食煮不熟,一家人又冷又餓。劉武生這小崽子衣服單薄,冷得直哭,他去將屋外的包穀秸抱來燒火,這包穀秸平時是舍不得燒的,留給大黃牛作飼料的,現在也顧不得了,包穀秸的火燒起來了,火苗歡跳,兒子蹲在火邊,把手伸向火苗興奮得又喊又叫。包穀秸易燃但不經燒,煮一頓飯要燒一大抱呢,他們盡量省著燒。烤著熊熊燃燒的火,聞著包穀秸特有的清香氣息,那種愜意沒法說。
現在,他不是為省著燒發愁,而是為搬不出城弄不掉發愁。花園洋房是沒有灶的,所有的飲具全是家用電器,電磁爐電冰箱電烤箱電飯煲電炒鍋電水器,哪找地方去燒呢?漚肥更不行,就是在院裏刨個坑漚肥,那味兒怎麼處理?
限令的時間越來越近,老頭把頭想疼了也想不出辦法。他不僅要燒掉包穀秸,連矮房裏的麥秸也要燒掉。社區主任說那是火災隱患,引起火災要負法律責任的,就是區長來也不好管這事的。他想起那次在深夜裏施肥的事,他想隻能如此了,在深夜裏一點一點地把麥秸、包穀秸燒掉。
開頭還順利,他不敢多燒,一點一點的燒,一次燒上一抱。如果燒多了,火大了,煙濃了就會惹麻煩,可燒了一個星期,他的眼熏得彤紅,脖嗓眼生疼也才燒掉一小堆。按這種速度,怕一兩個月才燒得完呢。
連續熬夜把老頭熬得頭重腳輕疲憊不堪。他不習慣白天睡覺,即使累得站著都打瞌睡了,可睡下去他卻大睜著眼,比站著還清醒。那晚天涼爽,有風輕輕地刮著,老頭就想多燒一些。也是他燒秸心切,燒了一陣他就堅持不住了,眼皮下沉抬也抬不起來,腦袋暈暈乎乎渾渾沌沌,頭一下一下地點著他還不忘燒秸。燒著燒著風變大了他也不曉得,一陣強烈的風猛的一吹,燒著的秸杆順勢蔓延,很快就將那堆秸杆燒著了。猛烈的火把老頭燒醒了,老頭急得又喊又跳,忙找東西滅火。馮嫂和秋實也被熊熊的大火燒醒了,踉踉蹌蹌跑出來救火。三人用竹帚打用棍棒敲用水桶提水來澆,可這大火豈是杯水能救熄的。
熊熊的大火燃燒起來像個巨大的火垛子。火焰燃燒得高過圍牆,濃煙滾滾、烈焰衝天,把城市的夜光燃得彤紅。馮嫂看滅不住火,忙跑過花園洋房打火警電話,這時風更大了,一陣大風將燃燒著的秸杆吹到塑料大棚那兒,塑料大棚那裏也有一堆秸杆,瞬間,塑料大棚燃燒起來了。
老頭嗷地大叫一聲,拚命撲向塑料大棚,他不能讓它在大火中燒毀,毀了大棚,裏麵的嫩生生水靈靈的蔬果瓜菜也燒死了,這是他像養兒女一樣一點點伺候大的呀,這是些有生命會疼痛會哭泣會痙攣的植物呀。他仿佛聽到它們的呻吟它們的呼救它們的哀泣,他的心疼痛起來,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木棍去打去撲去撬,用腳左踩右跺,恨不得將身子撲上去保護它們。大火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衣服燒著了,火焰毫不留情地將他包圍了,他嗷嗷叫著在地下滾來滾去。
尖銳急促的救火車的警報聲呼嘯而至,車上衝下一批救火戰士,他們架起高壓水槍,不一會兒就將火撲滅了。他們衝進來時,見地下躺著一個黑糊糊水淋淋的東西,扶起一看,是個頭發胡子都被火焰燎掉的老頭。
老頭沒死,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條件救活了他。幸好救火車來得及時,幸好秸杆燃燒得快,他隻是皮外燒傷。盡管沒傷及內髒大腦,但消防隊員見到他時,他已像一個燒糊的茄子。所幸及時搶救及時醫治,老頭沒留下什麼殘疾。隻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在城裏住了,兒子咋勸都不行,兒子給他磕頭都不行,他執意回到他的山區老家去了。
隨同老頭而去的還有馮嫂,兒子要在老家為他蓋洋房他不準,就地取材蓋了一棟冬暖夏涼的土基房。兒子按時帶足夠的錢,他都交給馮嫂。馮嫂高興,這錢足夠留在城裏的一家生活了,她也過得無憂無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