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一天有一個穿著另類的青年走林蔭大道路過,這是一個搞行為藝術的藝術家,他在背上背著一個紙牌,上麵寫著尋找他自己的文字,這是一個失去了精神家園的人。他在這個城市到處遊蕩,開頭還吸引了一些人觀看,後來就沒有人看了,覺得他神經有些問題,他走到這裏,站在鐵藝棚欄外小憩。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藝術家的眼光都是很敏銳很獨特的,花園洋房裏的景像使他很震驚,很激動,他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難以尋覓的藝術。他拿出隨身帶著的相機,在外麵就開拍了起來,拍了幾張之後,他看見了包穀林後的麥草棚,他更興奮了,他爬上柵欄,也不經主人允許,就直奔裏麵去了。藝術家的行為大都是怪異的,等老頭發現時,他已經把他吸水煙筒的場景拍下來了。經過一番解釋,他終於使老頭相信他是搞藝術的,沒有任何惡意,就是想把老頭所做的宣傳出去,讓大家知道這裏有一片世外桃源。老頭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地相信了他的話,讓他在裏麵隨意拍攝。
但在報紙上登出來的卻是:凝固的行為藝術——現代藝術新發現。報紙上不僅登了圖片,還登了一篇長的文章,把這棟花園洋房主人的另類美學情趣寫了個淋漓盡致,從現代美學的理論入手,把印象派、抽象派、達達主義,分裂、肢解、組合、荒誕、強化、聚焦、視覺衝擊、無序排列啥都扯在一起,就像困難時期鄉下煮的粥,逮住啥塞啥。
劉武生不懂啥現代藝術,他隻是覺得氣憤,覺得有人故意臊他的皮出他的洋相,他甚至懷疑有人弄個人來故意出他的醜。他把報紙丟在一邊,氣哼哼地說非要查出這個人不可,非要讓人黑打這人一頓。他的小情人莞爾而笑,說你呀真是豬腦子,這是好事呀。我抽空寫篇文章你找人拿去發表,用筆名,就說花園洋房裏的一切都是你的創意,你最近看了一些書也看了些外國的畫展畫冊,萌發出要在花園洋房裏搞一些別具一格的有創意有藝術情調的東西。這樣一來,這個行為藝術畫家不是幫了你的忙嗎?你感謝人家還來不及呢。他一聽高興地摟住這個小寶貝就親,哎呀,你太了不得了,你的腦袋咋個這樣好使。
我真是一天都離不開你了。小情人說別盡說好聽的話,離不開就趕緊離婚,再這樣我就走了。他把她摟得更緊,別別,我一定抓緊時間離。
十二
老頭為砍下的一大堆包穀發愁,這些包穀太多了,割下來一大堆,堆在院裏占了很大一塊地方,包穀秸也好麥秸也好,活著立在地裏,青翠而有生機,是一道風景,可砍下來後,堆在院裏就太難看了,就像一個活色生香的人很快就變成僵屍,倦縮而又幹癟,枯索而又肅殺。在鄉下,這就不成問題了,麥秸包穀秸都是難得的飼料,無論垛是青的還是幹透了的,畜牧都喜歡吃,尤其牛愛吃,家家都在院裏或者大樹下堆成垛,躺在麥草上睡覺,舒服得很呢。為藏麥秸,老頭已經把花園洋房側的那排矮房全填滿了。他舍不得丟掉,打開門能聞見麥秸的清香呢。即使想丟也找不到地方丟呢。
現在麵對這麼一大堆包穀秸,他是真正的發愁了,總不能牽頭牛來住在花園洋房裏吧?總不能喂幾頭豬幾隻羊來消滅包穀秸吧?他不曉得怎樣才能弄掉它們,他曾去聯係過汽車或拖拉機,但人家一聽是林蔭大道就不敢來了。這是條著名的景觀大道,隻有上檔次的轎車才能跑。無奈,他隻有把它們堆在院子的一角裏。
包穀秸在城市的暖風吹拂下很快就幹了,幹了的包穀秸不再美觀,它們挨挨擠擠地堆在一起,黃黃的包穀秸上裹著幹枯瘦削的包穀葉,幹透了的包穀葉早已退了綠色,變成十分難看的黑褐色,幹硬的包穀葉在風的吹拂下發出金屬一般的鈍響,被風吹拂斷的葉片在院裏打著旋,隨著風飄到美麗整潔的林蔭大道上,細碎的葉片還會落入行人的頭上,衣領裏,惹得行人十分不高興。
接到社區主任的通知,老頭愁得不得了。他想這是咋回事?弄下一堆包穀秸還使人愁得不行,他開始思念鄉下,思念綿延起伏的山,思念一望無垠的綠,思念清清悠悠的河,思念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房屋。他是招誰惹誰了,按自己的心願在自己的地裏種點莊稼種點蔬果,這些人咋老是找他的麻煩呢?現在向他發了通知,限令他迅速處理掉包穀秸,區裏馬上要搞衛生大檢查,市裏正在爭創全國衛生城市,你這些東西亂七八糟,不僅有礙觀瞻,還危害公眾利益。你去看看,碧綠的緬桂樹掛上了紙幡似的包穀葉,那麼高的樹還得派人爬上去摘,像話麼?細小的碎片還吹進人的眼睛,弄傷了人家眼睛你負得起責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