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錢還沒捂熱,就要將大頭交上去,這叫羅銘百般無奈萬般痛惜。他關好鐵門,把自己住的房間門緊緊關好,又把窗簾放了下來,開始數錢、整理錢。
那些收繳來的錢有的尚未打開,一紮一紮的,挺括而又整潔。有的是散票,都是百元大鈔,但汙髒而膩手,這些錢都是大家在一起清點好並捆紮好的。數額已登了記,大家都簽了字的。他數錢完全是一種下意識行為,數的時候有種踏實感成就感。這種感覺真好,仿佛一個經過了大饑荒的農民守著收獲了的糧食一樣充實、喜悅,但又有些心虛,唯恐已經到手的糧食被老鼠吃了,被人盜了。數錢於他是難事,他從來沒數過這麼多的錢,開始的時候他醮著口水數,那些錢油膩膩的,上麵充滿汗味煙味和不明的氣味,他渾然不覺,把手指數酸了口水醮幹了也數不清楚。盡管如此他還是越數越興奮,最後打了碗水來醮著水數,數來數去總也不對數,數一遍記一次數,結果一次不同一次。數到最後數得手指麻木了,大腦一片混沌,他想睡一覺起來再數,躺下去卻怎麼也睡不著,一腦袋裏旋轉飛舞著雪片一般的錢,他想要是這錢真是雪片一般地落下來,那該是多麼好的事嗬。去年天不作美,一場霜凍把全縣的小春作物凍壞了,到了稻子灌漿的時候,又是冷凍陰雨天氣,壩區的水稻成了空殼,烤煙成熟了,一場冰雹把煙葉打得七零八落,這對於貧困的以農業為主的縣來講是要命的。財政吃緊,他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辦案經費沒有,創收任務加重,真是雪上加霜嗬。
羅銘舍不得把錢往上交,交這錢猶如把自己千辛萬苦生養出來的孩子送給人,那種感覺真是割了心割了肝一般。可他又不能不交出去,完不成創收任務,他無法向局裏交差,更對不起一心扶持自己的歐副局長,他不能讓歐副局長為難,你薦舉的人怎麼這樣無能;他更不能讓歐副局長失望,認為他是扶不起來的阿鬥。他希望自己能進步,說白了就是能提拔,這對於一個出身貧寒備受欺辱的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手裏有權才能改變自己改變家人的命運。再怎麼舍不得這錢也得交,就像必須把十月懷胎曆經苦難才生下的孩子交出去一樣。他打定主意慢慢交,先看看其他所怎樣交,交多少再作決定,從內心講,也有點多看一眼自己孩子的味道。
派出所是沒有保險櫃的,為保管這筆錢他絞盡了腦汁。他把家裏的一隻樟木箱子拿來,這箱子厚而沉重,看著可靠實在。把錢整整齊齊碼好,用把大號鎖鎖住。把錢放在什麼地方呢?總不能放在床腳下,那樣是很危險的,盡管派出所的人是可靠的,聯防隊員是精心選擇的,但他仍然不放心,這錢是不同尋常的錢,必須萬無一失。他在屋裏左看看右看看,牆角牆頂犄角旮旯看遍了,都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他甚至動起了埋在地下的心思,可是地皮是水泥打的,不可能像磚鋪的地一樣把磚撬開,牆壁是整體的,也不可能挖個洞,那樣就是明著告訴人了。天花板上也不行,水泥預製板,不像過去的房子有閣樓,有貓洞。想來想去,他幹脆把錢放在裝檔案的大木櫃裏,用廢舊報紙蓋好。
連續幾天,這事把他攪得心神不定,他連出警的事也推了,總安排別人去,他一天呆在所裏,有緊急事出去一下,匆匆又趕回來,鎮裏開會讓他去,書記講話他覺得從來沒有這樣長。書記對他又有了看法,覺得這人不靠譜,喂不熟的白眼狼,書記對他的怨氣又多了一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