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場麵已經亂到不行,朱壯壯也不想多管,繼續拿起筷子夾桌上的食物。
可運氣不好,喜歡吃的鬆鼠桂魚端端正正地放在對麵的常弘與付陽陽麵前。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不知道我愛你,而是你知道我愛你,而你卻在我前男友與他現女友麵前。
鬆鼠桂魚啊,今天是和你無緣了,朱壯壯淚奔。
也許是吞唾沫的分貝太大,驚動了旁邊的海耳,海耳不愧是跟她一起看過流星雨的人,當即明白了朱壯壯的心思,便慢慢轉動起了玻璃轉盤,想要將那盤鬆鼠桂魚轉到朱壯壯麵前。
可這舉動卻被人製止——付陽陽當即不動聲色地按住了玻璃轉盤,讓其靜止。
兩大高手開始進行了力氣的角逐,話說付陽陽雖然平日看上去柔柔弱弱,可關鍵時刻卻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那玻璃轉盤被她隻手一按,當即穩穩當當,堅如大明湖畔夏雨荷與皇阿瑪之間的磐石,任由海耳怎麼推動,仍舊紋絲不動。
見自家弟弟被剛欺負了自己的女人欺負,新仇加舊恨,美迪立馬怒了,當即也加入戰局,將手放上玻璃轉盤,欲將鬆鼠桂魚往朱壯壯那邊送。
付陽陽雖說是神力無窮,可美迪當年也吃過菠菜,於是乎,玻璃轉盤開始出現移動跡象,鬆鼠桂魚開始一點一點向著朱壯壯方向移動。
就在姐弟同心其力斷金的時刻,忽然一隻手也放上了玻璃轉盤,稍一用力,鬆鼠桂魚又回到了付陽陽麵前。
手的主人正是美迪家老公秦中,他跟朱壯壯無仇,也跟付陽陽無愛,隻是為了跟美迪作對。
四個人,四隻手都在貌似無力地推動玻璃轉盤,隻有可憐的玻璃轉盤知道自己身上承載了多麼扭曲的四大股壓力。
在場的六個人雖沒說話,眼神卻在空中進行無聲交流。
朱壯壯:“你們怎麼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太了解我的心了。”
海耳:“因為壯壯你看著那鬆鼠桂魚,口水都要滴在我褲子上了,你表現得太明顯。”
美迪:“沒興趣了解你,我隻想跟那付陽陽鬥一鬥。”
付陽陽:“我沒空和你鬥,朱壯壯今天如果吃了這東西,下次就要吃常弘,你想魚與常弘兼得,沒門!”
秦中:“我隻是來打醬油的,不用管我。”
就在秦中、美迪、海耳、付陽陽進行內力爭鬥,朱壯壯流著口水看著美食的時刻,常弘端起那盤鬆鼠桂魚,起身直接放在了朱壯壯麵前。
全場啞然。
常弘一個人也沒看,直接道:“好好吃飯。”
解放軍叔叔的話還是要聽的,場上四人收回了手,可惜玻璃轉盤依然有了裂縫。
可憐的玻璃轉盤。
朱壯壯看著麵前那盤鬆鼠桂魚,卻不敢動筷子,至今神誌還有點迷幻。
這是——常弘端給她的?
惱人的記憶又重新降臨,當初兩人約會時,常弘曾經帶她去過一個出名的中餐館,朱壯壯就點了這個,吃得很歡,沒多久就幹完一盤,看模樣還意猶未盡。
“要是你說一聲我愛你,我就再給你點一盤。”常弘誘惑。
朱壯壯抵死不從。
“這樣吧,說聲我喜歡你,我就再給你來一盤。”常弘降低要求。
朱壯壯仍舊不從。
“那你要怎樣?”常弘問。
“這樣吧,以後你不再逼我說‘我愛你’、‘我喜歡你’之類的話,我就允許你再給我叫一盤。”朱壯壯道。
常弘的回答隻有三個字:“想得美。”
雖然如此,最後還是給她再叫了一盤鬆鼠桂魚讓朱壯壯大快朵頤了一番。
將她從回憶中拉出來的是海耳的一番話:“壯壯,吃啊,表哥親自給你弄的。”
朱壯壯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話說這海耳究竟是要鬧哪樣啊?怎麼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弄得她都想喂他夜壺了!
“是啊,壯壯你就吃吧,我有密集恐懼綜合征,這鬆鼠桂魚看著就恐怖,還是放在你那邊好。”付陽陽瞬間將常弘的這番舉動歸結於關心她的那勞什子密集恐懼綜合征。
海耳沒理會付陽陽,隻是繼續道:“兩個人之間呢,偶爾吵吵架也有助於增進感情,可千萬要把話說清楚了,誤會是感情最大的困難。”
“誤會?什麼是誤會?我隻相信眼見為實。”付陽陽抬起眼睛,微笑,“例如,誰在戀愛期間背著另一半去和另一人看風景這類的事實。”
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朱壯壯吸了口氣,心口有點疼。
“我也相信眼見為實,親眼看見分開後男的鬱鬱寡歡,女的落淚傷心,既然都還與對方有情,何必要分開呢,千錯萬錯,不過是旁人的錯。”海耳忽然端起杯子,滿滿倒了杯白酒,舉起對常弘道,“表哥,我以酒謝罪,以前的事,都是我這個旁人的錯。”
說完,也不管常弘是否接受,揚起小脖子,一口喝盡。
美迪、秦中想去奪,卻因海耳速度太快,來不及攔住。
常弘陰沉著臉:“胡鬧,你本來身體就弱,還喝什麼酒!”
美迪神色也焦急:“就是,海耳,你喝不得酒的。”
海耳微笑:“就算喝不得,這杯酒也是定要喝下,為自己過去的任性道歉。”
在場的人除了不知情的付陽陽,其餘都是一臉緊繃,朱壯壯明白,海耳的病在家中並非是個秘密。
他們自然都是瞞著他的。
“表哥,請你原諒。”海耳想要繼續倒上一杯,卻被朱壯壯與美迪給奪下。
常弘終於道:“沒人怪你……沒人怪任何人。”
“表哥,謝謝你。”海耳由衷道。
這番場景讓朱壯壯的一顆小心肝糾結得緊,連帶著膀胱也糾結了,隻能道聲歉,向洗手間出發。朱壯壯稀裏嘩啦弄完出了女廁所門,居然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攔住。
那男的雖然長得高高大大麵目端正,可朱壯壯想破了腦袋也不記得自己認得這個人。
但這陌生男卻很熟悉地抱住她,親熱地喚道:“寶貝,怎麼你也在這啊,不是昨晚才跟我說學校有事不能出門,要取消和我的約會?”
朱壯壯正要告訴他認錯了人,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朱壯壯,你這腳踏兩隻船的惡習還是沒改嗎?”
朱壯壯慢悠悠地回頭,看見了曾經的教官,曾經的男友,現役軍官——麵目陰冷的常弘大人。
因為實在是太過意外,直接迫使得朱壯壯臉部扭曲,表情無比猙獰:“你你你……”
“你”了大半天,也沒“你”出個頭緒。
“這個人究竟是誰?”常弘詢問,表情冷得像冰。
“我是她男朋友。”陌生男搶先回答。
朱壯壯腦袋頓時炸了。
常弘冷笑:“你在和我交往時背著我與海耳在一起,現在和海耳交往了又背著海耳跟他在一起,朱壯壯,我可真是小看了你!”
此刻的常弘在朱壯壯看來,是無比陌生的,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常弘會對自己是這樣的態度。
但,一切都可以歸咎於她的咎由自取,所以朱壯壯也並不怨恨,隻是……眼睛又開始酸了。
“怎麼不說話?默認了嗎?朱壯壯你就這麼喜歡裝可憐是嗎?”常弘的攻擊在繼續。
“就算我給你解釋了,現在的你會相信我嗎?”朱壯壯反問,眼神澄明。
常弘靜了靜,隨即啞聲道:“你還要我怎麼相信你?”
這話揪住了朱壯壯的心,要是常弘罵她打她侮辱她,那她可能還好受些,然而常弘啞著聲音說出自己心裏的傷,這比一刀插進朱壯壯的心還要讓她難受。
“對不起。”朱壯壯道歉。她是真的對他不起。
常弘緩緩地吸口氣,壓製住心中的情緒:“你不該跟我道歉,現在你和誰在一起與我無關,但要是你這樣傷害海耳,我不會原諒你。”
“我和海耳並沒有在一起。”朱壯壯解釋。
“你必須和他在一起。”常弘語氣強硬。
“這是什麼意思?”朱壯壯不解,“什麼叫做我必須和他在一起?我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當然可以選擇。”
“當初你不是聽從自己的心選擇了海耳,那麼就好好地和他在一起。”軍營的訓練讓常弘身上的硬漢氣質更甚。
“那天晚上,我和海耳上山,並沒有想做什麼苟且的事情,不過是想梳理兩人的感情。當然即使如此,我也承認當時我的做法相當令人不齒,我也甘願承受你們的唾罵和指責。可是我和海耳,我們清楚兩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適合我們的關係永遠隻是朋友。以後,他會尋找適合自己的女人,我也會尋找適合自己的男人,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哪裏能由你來決定?”朱壯壯大聲道。
“要我再說一遍嗎?”常弘一步步向著朱壯壯靠近,聲音越發冰冷,可那寒冰之下卻像壓抑著熊熊烈火,寒冷與烈焰的結合,詭異得讓人揪心,“我隻允許你和海耳在一起,其餘的男人都不可以,我放棄你不是為了把你讓給別人!”
朱壯壯被他強大的氣勢所壓倒,張口半晌,卻說不出話來。
“這個男人,到底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常弘緊接著詢問。
“沒……沒什麼關係。”朱壯壯膽子已經有點被嚇破,說話聲音也是糯糯的。
“既然她不說,那你來說。”常弘對著那陌生男,並沒有露出小白牙,可看那模樣卻像是要吃人一般。
“她是我女友,我們是酒吧認識的,有什麼問題嗎?”陌生男道。
朱壯壯胃又開始糾結了,這下可好,暴脾氣遇上一個來路不明的糊塗蛋。
果然,完全沒有預告性地,常弘如一支離弦的箭一般,飛速向著陌生男衝了過去。
隨後,就是一場惡戰。
就在事情不知該如何收場時,朱壯壯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海耳,接起後正打算讓海耳過來幫忙解釋下,那邊傳來的卻是美迪焦急的聲音:“壯壯你在哪裏,快回來,海耳出事了!”
朱壯壯一聽,當即就如同一道響雷劈在頭頂,頓時驚呆了,來不及多想,直接拉起常弘的手,向外奔去。
海耳已經由美迪與秦中扶上了酒店門口的自家車內,朱壯壯與常弘也擠了進去,看著昏迷中臉色蒼白如紙的海耳,常弘沉下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就在你們離開後不久,海耳就忽然捂住胸口,疼得話都說不出,氣也喘不過來,依我看,肯定是喝了那杯白酒惹的禍,小姨不是千叮嚀萬囑咐過我們千萬不能給他喝酒嗎,你看可不就出事了?”美迪焦急地開著車,一路超了三個紅燈。
朱壯壯緊緊捏住衣裙,手指關節發白。海耳海耳,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剛看見朱壯壯拉著常弘的手奔來,付陽陽臉上已然閃過一絲陰暗,此刻定定神,道:“壯壯,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看你對海耳這麼緊張,手都快捏斷了呢,可千萬別慌了陣腳。”
朱壯壯當然明白付陽陽的心思,這番話不過是想說給常弘聽,讓他看見自己對海耳的關心,讓他繼續誤會。
可朱壯壯沒空理會付陽陽,在生命麵前,任何情愛都是渺小的。
更何況,朱壯壯相信,在這樣的狀況下,常弘是不會專注於這般誤會的。
沒其他理由,朱壯壯就是這麼相信他。
付陽陽見說出的話沒有任何效果,思考了下,又伸出手,握住了朱壯壯的手,語氣很是溫柔:“壯壯,你和海耳的關係已經這樣好,那麼海耳入院後定是要麻煩你照顧的,所以現在你千萬別慌張。”
朱壯壯沒聽見她的話,隻是覺得那隻手,冷而膩,讓她不舒服極了。
就在這時,常弘忽然對美迪道:“停車。”
“什麼?”美迪又急又慌,一時領悟不到常弘的意圖。
“聽他的話。”秦中對美迪道。
見家裏兩個最有發言權的男人都這麼說了,美迪也不再抵抗,一腳刹車停住。
常弘打開車門,平靜地對付陽陽道:“你先回去吧,這裏不麻煩你了。”
付陽陽受此屈辱,臉上滿是紅色,可還是扯動嘴角,露出個微笑:“常弘,海耳病成這樣,我當然是要跟著過去照顧的。”
“我說,不麻煩了。”常弘神色很冷,很堅定。
付陽陽咬住下唇,明白再糾纏下去必定是自己吃虧,當即下了車,仍舊微笑:“那麼,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找我就好了。”
就在車開走的刹那,朱壯壯感覺到了付陽陽留在自己身上那股無聲無息的怨毒目光,冷得她血液都凝固了。
“早該讓那個女人下車了,整天就知道裝小白兔,哪天要是惹毛了我,定把她全身皮給揭了,看她還怎麼裝!”美迪化氣憤為力量,踩下油門,直奔醫院,將海耳送進急診室。
經過一番等待的煎熬,醫生終於出來告知他們海耳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不過還需要住院觀察:“他本來就有先天性心髒病,怎麼還能飲酒?還有,他的心髒已經非常衰弱,你們平時一定要讓他多加注意才是。”
海耳媽正在外省談生意,無法抽身,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隻能委托幾個小輩幫忙照顧。
經過分工,朱壯壯與常弘守這半夜,美迪與秦中明早來替換。
病房裏靜悄悄的,朱壯壯與常弘一人在病床兩邊,照看著海耳。
海耳蘇醒過一次,看見他們,虛弱地笑了,道:“總算是和好了,否則我可真要愧疚死。”
“說什麼死呀活的,呸呸呸。”在醫院裏,朱壯壯最迷信。
“別多說話,好好休息,想吃什麼不,我去買。”常弘道。
“我想喝點粥,表哥你幫我去買一碗吧。”海耳道。
等常弘走了,海耳忽然發問:“看見沒,表哥還是對你餘情未了的。”
“什麼餘情未了,還倩女幽魂呢,你太八卦了,現在別多想,安心養病要緊。”朱壯壯臉紅。
“我這個病,有什麼好養的?”海耳忽然微微地歎口氣。
朱壯壯一個激靈,忙問:“你在說什麼呢?病怎麼能不養?”
海耳綻出微笑:“壯壯,其實那個男人,是我找來的,就是想讓表哥忌妒,讓你看清他還是對你放不下。”
朱壯壯啞然。
“壯壯,我也不知道月月跟你說了什麼,可表哥從沒把陽陽當成自己女朋友,陽陽是好幾次都跑去表哥單位的招待所住著,可每次表哥都借口訓練忙,從不去看她,所以你千萬別誤會了。”海耳極力想為兩人解開疑惑。
“海耳,我想問你件事。”也許是因為病房中特有的安靜,朱壯壯終於問出了困擾她許久的問題,“暑假之前你告訴我,說讓我等你來追,可是現在為什麼你卻要讓我與常弘複合呢?”
一陣冷風從窗戶中襲進來,海耳咳了起來,朱壯壯忙過去將窗戶關上,轉過身來,卻看見海耳在燈光下輕聲道:“那是因為,我覺得表哥比我更能給你幸福,而且,你其實也意識到自己對表哥也是有感情的不是嗎?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成人之美呢?”